“那你是受伤了吗?”
“一开始我也以为只是练习量太大导致的肌肉劳损,只是去医院看了无数次后,都不见改善,反而越看越慌张。”
“怎么了?”
她能感受到他圈住自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也能感受到他抵在自己头顶的下颌愈发紧绷。
“拍片查不出任何问题,一切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他说话的声音像从地缝里压扁了再挤出来似的,“医生建议去看心理科,说有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
“那你去了吗?”
“没有。”他苦笑着说:“比起比赛失利,我更害怕自己是个精神病。”
“小朵,我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不是的。”席朵摇摇头安慰道:“你只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介绍不了不完美的自己,我知道的。”
“那天,我强忍着疼痛疯狂弹琴,想用大量的练习去突破心理防线。”他越说越低沉,“直到我实在扛不住,手腕彻底僵成了一块石头,再也动不了,剧烈的疼痛差点把我逼死。”
“我哭了,很没有出息的嚎啕大哭,我躲在三角钢琴的后面,缩在琴尾和墙壁的夹缝里,哭得几乎昏过去。”
“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面临崩溃。”
席朵依旧靠在他怀里,伸手一遍一遍捋着他的后背,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后来我哭累了,突然听见排练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当时我吓坏了。”他自顾自地说:“明明排练室的钥匙只有我才有,我不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只敢偷偷往外看。”
“哦,我想起来了。”席朵恍然大悟地瞪大眼睛,“那天进去的应该是我。”
“好像之前我上厕所的时候碰见安恬被几个人欺负,她们往她身上泼洗拖把的脏水,我看不过去,提桶就往那几个人头上浇。”席朵说:“然后她们为了报复我,下课把我骗到了排练室,转头就把我推进去,还把门给反锁了。”
“她们走得时候还在门外叫嚣,说要把我关一晚上长长教训,看我以后还敢不敢跟她们几个对着干。”
“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我就壮着胆子去摸窗户是不是上了锁,反正在一楼,大不了跳窗逃出去。”
“然后,我就隐约听到一个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哭,也把我了吓一跳,还以为排练室闹鬼。”
何澈轻快地笑了,“没想到吧,那只鬼是我。”
“那确实没想到。”席朵瘪着嘴说:“我嚷嚷了几声叫你出来,你也不出来,光躲在里面不作声。”
“我哭得那么没有形象,你让我怎么出来?”何澈忍不住笑了笑,“总不能让你看到原本光鲜亮丽的钢琴王子,一下子人设崩塌到和讨饭叫花子没两样。”
“没想到哈,你这人偶像包袱还挺重。”席朵打着哈哈道。
“不过你还是记错了。”何澈说:“我可没有不出声,还是我主动跟你说的话。”
“是吗?”席朵拧着眉回忆,“记不清了。”
何澈用指尖点了点席朵的额头,有些俏皮地说:“你这小脑瓜子到底什么容量,怎么什么都不记得。”
“是我先问你,你是谁的。”
“然后呢?我怎么说的?”
“你说,姑奶奶的名字没必要告诉我。”
“噗——”席朵噗嗤笑出声,“我真这么说?”
“骗你干嘛?”何澈说:“本来我还在想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结果你又继续骂我,说我大老爷们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还说你被别人关在这里都没嚎一句,说我不是个男人。”
“对,对不起啊。”席朵龇着嘴角干笑了几下,“我那时候是有点嚣张过了头。”
“我不怪你,反而我还特别感谢你。”何澈温声说:“是你影响了我,让我知道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振作起来,积极面对。”
“呃——”席朵搔了搔脖子,“你是不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我骂你,你还挺受用的?”
“没有,其实你后面还说了很多开导我和安慰我的话,是你的乐观打动了我,也是你的善良给了我勇气。”
“是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定完美的结局,凡事只要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好。”
“你还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英雄,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的自由。”
“在那以后我终于明白以前度过的小半生原来那么荒谬,我像一个不会思考也没有感情的机器,我妈要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哪怕我再怎么不开心、不情愿,也完全不懂得反抗。”
“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你也没有从钢琴背后出来看我一眼,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你曾经丢过一张学生名牌,是不是?”
“原来是被你捡到了?”席朵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道:“就是你夹在黑胶唱片里的那张?”
何澈微笑着眨了眨眼,“没错,那天你翻窗子跳出去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我就捡走了。”
“那你干嘛不还给我?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班级,想要还给我不是什么难事吧?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很久。”
“对不起。”他说:“我想留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