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有安恬替她出头,纷纷默不吭声。乐团里向来如此,欺善怕恶的风气也不是这一两天形成的。
只是那个叫杨庆舒的还僵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些不服气。
等人都散去,安恬拍了拍席朵的肩膀,安慰地说:“别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不算什么的,对不对?”
回想起安恬曾经所受过的那些欺辱,大冬天的被泼冷水,课间的时候书包被人抢走丢学校的池塘里,被人起哄推倒、踩在背上乱跳。那些深入她骨髓的,都是单纯的恶与痛苦。
相比之下,这下起不了任何“实际作用”的语言攻击,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
席朵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安恬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保护你了。”
她的笑容是那般真挚善良。让席朵不由怀疑在南港酒店里撞见的那个安恬,和眼前她所看到的这个,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又或许,都是。
人性,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对于江书瑶来说,安恬确实不算是个好人。可对于她席朵来说呢?每次,安恬都是那么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就算是面对何澈的有意或无意,安恬也从没有责怪过她一句。
在这世上,愿意像这样无条件相信她的人真的不多了。
就像是挂在天平两端的砝码,分不清到底要往哪头倾斜。席朵的心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件事说与不说,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安恬和江书瑶,无论是谁,她都难以割舍。
“席朵?”安恬轻轻唤了她一句,“想什么呢?”
“啊?没。”她连连摇头,生怕被安恬看出什么端倪。
“没有就好。”安恬笑着用手指顶了顶她的嘴角,强行拉出一道弧度,“一会就要上台了,高兴点好吗?来,笑一个。”
音乐会在一片掌声中正式拉开序幕,打头阵的两首都是安恬的个人独奏作品,由她一个人在台上完成。第三首是与钢琴合作的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到此上半场结束,演出进行得非常顺利,安恬精湛的琴艺让台下观众听得如此如醉。
中场休息时间,乐团的乐手们提前上台各就各位。下半场开始,第一首曲目是极具安恬个人风格的萨拉萨蒂的《卡门主题幻想曲》,这首曲子席朵也早已练得滚瓜烂熟,整首跟下来,也算和乐团配合得有来有回。
直到最后一首作品,也是今晚的压轴曲——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音乐进行到激昂的快板部分,席朵总感觉手中的琴有些不对劲,琴头部分的弦轴逐渐松动起来,轴弦衔接处好像有滑丝的迹象,拉出的琴音也越来越低。
不过几个乐句,她拉出的音高就和整个乐团脱离,始终偏低的那条旋律交错在整齐划一的演奏中,显得尤为混乱。为了不继续给整个乐团添乱,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舞台灯光有着远超于普通灯光的高温,炽热的灯光照在头顶,如晌午的烈日般灼烧着她。
额头豆大的汗滴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干坐在台上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如坐针毡。
好在站在舞台中央的安恬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她凝神沉醉,演绎出最优美典雅的曲调。
那天音乐会过后,席朵大病了一场。
一个人窝在偌大的锦绣公馆里,独自面对着空旷到说话都有回声的房间,只有傻白还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和心里的愧疚自责比起来,沉重的病躯显然不值一提。
好几次,她都感受一股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曾几何时,何澈是不是也像她这样,面对着四下无人的月夜,内心是说不上来的悲寂和恐慌。
身体康复后,席朵照例来到乐团排练。
走到收纳柜前,发现上面写有她姓名的名牌被人全部涂黑,柜锁也被撬开。柜门敞开着,里面放着的乐谱和笔记通通被撕碎,碎片撒了满地。她想拿出柜子里最后一点私人物品,伸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一片,刺鼻的胶水味直冲脑门。
她愤怒地摔下柜门,一股脑往洗手间的方向冲。前脚路过展示板时,余光一瞥,她瞬间顿住脚步。
展示板上挂着的是上个月的考核评分,排在第一位的那张照片被画上了恐怖的骷髅,照片下方她的名字后面,用红色的荧光笔写着“垃圾”两个字。
席朵踮脚撕下照片,扭头就往排练厅跑。
走到排练厅门口,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大门,大声吼道:“谁干的?给我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