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英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沁心，蒋弋心头坠坠，慌张又不甘，“说到底你不愿意跟我走。”

“你不也不愿意留下。”

“你明明不想留下，你选那么远的大学不就是想离家远一点吗，为什么就不能选我？”

公交车已经停在底站，司机探头，“到地方了。”

隋英忍着气站起，蒋弋却不肯动，她用腿硬推着他让开，刚下车就被拽住手腕，“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我们是同学，有各自的选择。”话说出口的瞬间，心口崩开一道口子，汨汨流血，隋英死咬着舌尖，不愿服软。

蒋弋脸色霎变，冷笑着连连点头，“同学。说的对。”

隋英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穿过马路，拐进巷子，身后突然传来蒋弋怒吼，“你别后悔。”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就站在巷口，暴躁、愤怒、气急败坏。

而她已经看到父母的车。

隋英拔腿就往家跑，险些与搀扶着奶奶的隋淑慧撞上，姑姑立刻责备，“冒冒失失，一点也不稳重，都多大人了，真是的，明知道你奶奶今天走，还回来的这么晚。”

“奶奶，你要走？去哪？”

“你这孩子，一点也不关心你奶奶，真是白疼你一场，”隋淑慧剜了她一眼，被奶奶制止，“英英，我去你姑姑家待几天，等你放假了就过来玩。”

周蕊林出现在院门口提醒，“再不走天就黑了。”

隋英一惊，母亲怎么在外面？那刚才她看到了没有？

和姑姑一起扶着奶奶上车，眼角瞥向巷口，已不见少年踪影，她却没觉得轻松。

隋万鑫提着两个包裹放后备箱，“慧慧，妈常吃的药在这个包，这些都是换洗的衣服……”

隋英十分伤感，拉着奶奶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流，以为还有21天，没想到离别来的这么早。

以为只有一场离别，没想到……

奶奶絮絮叨叨哄着她，浑浊的眼珠朦上湿意，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放假就来”、“一两个月就回”……。

隋万鑫开车送去冀北，周蕊林留下继续收拾老屋。

隋英抹着眼泪将自己的书本一摞摞装箱。

从出生起就住的家要拆了；从小带她的奶奶跟着姑姑走了；他决定出国……迷迷糊糊中漏进一束橘光，隋英泪眼婆娑擡头，看着周蕊林推开卧室的门，她呆呆蹲在原地。

“…我煮了甜粥，给你晾好了，先出来喝，你奶奶一两个月就回来。”

隋英抱膝蹲在地上，看着周蕊林转身忙碌的背影，默默擦干眼泪，喝完粥，帮着一起将奶奶的几个箱笼擡到客厅。

“妈，这些都要留着吗，好多衣服都很旧了。”

“说了几遍，你奶奶舍不得扔，先留着吧，”周蕊林看了眼卧室，“你的那些书都要吗？”

隋英从小到大的课本基本由这一片小孩继承，剩下的都是些课外书，“都留着吧，航航也能看，我高三的课本有些已经被高一高二的学妹借走了。”

周蕊林帮她收拾衣柜，“这些旧的都太小了，都捐了吧，我明天叫个车把这些都拉走，我这两周都要加班，你马上高考，怎么都赶一起了，只有周末有时间收拾……”

整个老宅已经不大能住人了，搬了一部分家具，露出年代久远的墙壁，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隋英昏昏沉沉睡去，闹铃响了，撑着红肿的双眼洗了把脸，背着包上了公交车，蒋弋毫无征兆地坐她旁边。

昨天吵了一架，今日两人谁也没先开口。

蒋弋将热腾腾的灌汤饼放她腿上，然后戴上耳机，顺手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隋英也戴好耳机。

周末清晨的早班公交车人少，快到城市中心时才上来一个拖着大大行李箱的人。

这趟公交车横穿整座城市，经过火车站。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离别的气息弥漫，耳机里的音乐也伤感，喇叭报站“河道二中站到了”，隋英起身，蒋弋擡眸凝了她一眼，侧身让开。

隋英略略惊讶，不回学校？

喉咙像卡了棉花，司机已经准备关门，隋英急急跳下车，看着公交车启动，驶离，他都没有下车。

接下来一周，蒋弋没来学校。

班上大多数同学焦躁、发呆、兴奋、迷茫……隋英按部就班，只是在每日学习计划中又添了两套卷子，仿佛只有忙碌，才能不去关注身后空空如也的座位。

又一个周六，隋英坐车回家，蒋弋再次出现，“你为什么没来学校？”

“忙。”

隋英怔了下，敛去眼底的期待，这一周，顾柔嘉也在忙着办理出国手续，不过为了提高全班平均分，她答应参加高考。

“你为什么不找我？”蒋弋像个讨糖果吃的小孩，隋英诧异，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到底站，隋英起身，蓦然瞥见巷口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按住要跟着起身下车的蒋弋。

“你别再跟着我。”

很多很多个日夜，她无数次想起他们最后一趟坐公交车，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被周蕊林看到又能怎样？

可惜，话已出口。

隋英下车，没有看到少年双眸从期待到黯然，到失焦，嘴唇嗫嚅着，明明一动不动，却是颓然倒塌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