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手劄第八十二页
闻宴今天参加了个商业酒会,酒会结束后被几位老总借着贺他新婚为由,又和他们吃了顿乏味的饭,因而回到家的时候已将近零点。
公寓悄然无声,一盏灯也没亮。
只有小猫几声细微的哼哼唧唧。
他站在玄关处等了一会,没等来夜猫子趿拉着拖鞋向他走过来和他说“你回来啦”。
想着自己这次回来得确实晚,或许时羡在跟他闹小脾气,不然也不会不给他留灯。
闻宴倦懒地揉揉眉骨,没开灯,边扯领带边向卧室走去,途中将沾着酒气的大衣抛至沙发。
卧室黑漆漆的,连暖气都没开。
脚步一转,他又快步朝时羡卧室走去,也没人。
啪嗒——
公寓所有的灯都被闻宴打开。
连原本窝在猫别墅里安稳酣睡的时大羡,一时间也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晃晃亮光,小身子蹦起来,发出“嗷呜”一声,挑着尾巴朝阳台那儿窜去。
闻宴没管它,立在客厅给时羡打电话,铃声没响一会儿就被掐断,这声音却是从阳台上传来的。
他正要走过去,就看见了时羡的身影。
她捏着手机,没换家居服,倦容满面的,往日里那双光彩熠人的眼眸竟有些无神空乏。
垮着双肩,向他走过来的步伐是显而易见的缓而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整个人是肉眼可见的没精神。
闻宴从未见过这样的时羡,好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空荡躯壳。
他心里一紧。
随后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将她搂在怀里,额头和她相抵,探她体温:“身体不舒服?没发烧,你小日子也不是这时候……”
时羡轻声打断:“没有不舒服。”
闻宴抱着她晃了晃:“那怎么这么可怜见的。”
怀里的人没吭声。
他也静默下来。
公寓里以前从没这么寂然过,静得有些可怕。
连那只熟悉环境之后变得闹腾的白猫,在这时候也窝在阳台吊椅上安安静静的,没发出任何声响。
闻宴垂眸,静看时羡。
她既然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里不舒服。
不然为什么向来一回到家就要洗漱换家居服的人,今天这么晚了,居然还穿着早上他去公司前给她准备在床头的那套衣服。
既然她穿了这套衣服,那就说明她今天有出去过,而他回来的时候,公寓没有开灯,说不定是因为她回家之后就一直干坐在阳台上,动也没动过。
闻宴两指擡高时羡下颔,她肤色白,却毫无血色。
客厅吊顶洒下来的明光,显得她脸庞更苍白如纸。
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创。
不可能是因为他晚回家了,就把她气成这样,闻宴皱眉,乌沉深眸紧攫着时羡,手掌托在她颈颔旁,和她强硬对视,沉声问:“下午发生什么事了,是遇见了什么人还是被谁欺负了?”
话语一落。
他感受到了怀中人身体骤然变得僵硬。
时羡还没消化好那个人出狱的事,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面对闻宴。
她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
一个在说,和他坦诚相待别再隐瞒了,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另一个在说,没有告诉他的必要,让他知道这些糟糕事之后,除了让他担心、紧张以及可怜她,还能改变什么?
男人带着隐隐倦怠的面容完完全全映入时羡眼中,大概他今晚喝了很多酒,不仅脸色薄红,连冷白脖颈也染上了一层胭色,醺意的酒气将身上那股雪松香遮盖住了,开口说话的嗓音都是被酒精浸润的哑。
他这么累,应该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觉,而不是忍着疲惫,听她讲那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破事,再来安抚她的情绪。
想了想,时羡说:“我只是太困了。”
说完之后她把脸埋进闻宴怀里,因为他落在她脸上的那道目光,沉沉又晦暗,像是洞察一切,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片刻后。
闻宴淡扯着唇,意味不明地回:“是吗。”
大手一下又一下抚顺她脑后的头发,他垂下眼睑,遮住眼底意味不明的情绪。
灯光下的五官凛冽又冷硬。
非要他去查,是不是?
—
闻宴穿着那身染着酒气的深色西装站在窗边,一手抄兜,一手拨着电话。
对面那人刚唤声“闻总”出来,他身后的浴室突然传出“砰”的巨响。
闻宴面色一变,掐断电话,快步流星地朝浴室走去。
门没锁,入目的是一身雪白肌肤的时羡,摔躺在滑溜地板上。
细长的弯眉紧蹙,微张着唇喘气,大概因为疼痛,泪水在眼眶打着转。
闻宴在架子上扯根浴巾包裹在时羡身上,双手圈住她膝盖弯,打横将她抱出浴室放到床上。
然后剥开浴巾,捏着她细瘦的四肢,检查她身体有没有受什么伤。
时羡是穿衣的时候精神有些恍惚,再加上脚打滑才摔倒的,落地时,只手肘和屁股磕到了地板。
缓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刚要说没事,又意识到自己在锃光瓦亮的光线下,赤.身.裸.体地任由闻宴端量着,于是身上玉莹似的肌肤开始不由自主地泛起潮红。
时羡倒进被窝里,视线闪躲道:“我没事。”
如果是以前,闻宴或许会挑起眉头,散漫地戏谑,两人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都看了,她还羞什么。
但他这次没这样说。
只是敛睫,替她盖好被子,捋顺贴在她额头上的发丝,然后不错眼地看着她,嗓音微微喑哑却清晰。
他问:“时小羡,你要我抱抱你吗?”
时羡神色一愣,觉得他是不是被别人附身了——他向来是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好像敏锐地看出她的异常了,却对她的缄口不言无可奈何。
但他不逼她,而是给她一点治愈的能量。
她现在也的确需要他的怀抱。
时羡眨了眨眼,朝男人伸出胳膊,然后她得到了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闻宴抱她抱得很紧,两具身体贴得很密,严丝合缝得灵魂都似契合了。
他怀抱一如既往的结实,有力,暖和,安全感十足。
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安静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为什么会突然很想哭呢?
是因为以前都是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对着雪白墙壁一角独自消化情绪,而现在她什么都没说,身边却有了一个能敏锐察觉到,并及时安抚她心情的人吗?
许久过后,时羡松开闻宴,搂着被子跪坐在床上,垂眼轻声说:“今天有个人来找我了。”
“谁?让我的时小羡心情这么不好。”
“我爸。”
闻宴呼吸一顿。
他不用再查了。
或许接下来,那些他知道的不知道的,发生在以前的现在的,时羡想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愿说的,他都将会知道。
时羡擡眼:“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我,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闻宴回她:“因为我一直都在等你告诉我。”
时羡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黯淡,她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最后视线盯着空中虚无的某一处,说:
“我妈妈八年前就去世了。”
“她被我爸逼得……从五楼跳了下来。”
“我奶奶知道后突发心脏病,进了ICU。”
“我报警,把我爸抓进了牢里。”
卧室里的这道声音轻得像一阵飘渺的雾,闻宴觉得自己如果呼吸太重的话,他的气息就要将之吹散。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宋知华告诉过他,他也私下查过,但旧事重新被时羡以这样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提起。
他还是没办法只是做一个专注的、平和的、冷静的倾听者。
和初次知晓这些事的那天一样。
他那颗心再次被巨石碾压,碎得稀巴烂,化成了一滩脏污浓浊的血水。
“那天是520。”时羡很淡地笑了一下,看着闻宴说,“本来我想和你去约会的。”
闻宴不明白,他心脏不是都已经碎了吗,为什么还会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刺痛。
时羡又轻笑了一下,手指在他手心轻挠着。
她微歪着头,看进他眼底,很认真地问:“闻宴,那天你有给我准备礼物吗?”
……
时羡一直以为父母恩爱和睦。
他们没有大吵大闹过,只是偶尔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上面产生一点每对夫妻间都必不可少的小摩擦,但又很快和好如初。
一家三口出去逛街时,她父母两个人会手牵手或搭着肩将她甩在身后。
她每次和她妈妈吵架,母女俩都要冷战,这时她爸爸会送小礼物给她,让她主动向她妈妈低头道个歉,没错也先认下来。
后来时羡发现。
这些都是她父母为她编织的假象,他们只是不在她面前吵架而已——
高二下学期有一天,时羡因胃痛请假回家,还没上到自己家那一楼层,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
男人不堪入耳的辱骂,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
还伴随着东西摔在地上,要么清脆要么沉闷的巨响。
时羡皱眉,不知道是哪家邻居因为什么事吵得这么凶,她没想过是自己的父母在吵。
所以站在自己家防盗门前时,听着屋内门板都隔不住的男女混骂声,她还有些呆愣。
“我他妈不就拿了点你的钱,你就在那么多人面前给老子脸色看,妈了个.逼的臭婊.子。”
“那是我留给小羡读大学的钱,你偷拿它去赌博!时忠国你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