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手劄第二十三页

时羡是个偏科很严重的理科生。

150分的卷子,语文和英语能考130分以上，生物、化学和物理的成绩也还算不错,唯独数学这门学科，她不仅不爱学还学不好。

高一分科考试，数学只考25分，之江一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考得还低的学生。

班主任刚好教数学，看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却都是红色叉叉的答题卡，沉思了良久。

最后，让她跟年级第一的闻宴做同桌，希望她在学神无形的熏陶和有形的帮助之下，数学成绩能提升个几十分。

这同桌一做,就做了三年，她整个高中生涯，再没换过别的同桌。

即使后面转学去了新学校,也是一个人坐,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起初。

话少的两个人谁也不多看对方一看,谁也不主动先说一句话,两张不大不小的课桌上,好像横着一道隐形但又分明的三八线。

后来。

一次数学课上,班主任让做题,时羡又是一如既往的，把题目誊抄一遍，然后手撑着脑袋,嘴里咬着笔杆子，凝神思考,却半天写不出来除“解”以外的字。

时羡轻轻叹气，这时候,没有任何预料的，班主任叫她上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解题步骤。

时羡心里一慌，她上去只能写个解字出来，然后让同学们看她悲伤寂寥又可怜巴巴的背影。

老师和同学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时羡认命般地磨磨蹭蹭站起来，忽然，从旁边移过来一个草稿本。

字迹工整匀称，又遒劲有力，能够看得出下笔人身上的些许沉稳气质。

面色很淡的少年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就目光收回，而后挪动椅子身体微微前倾，给她留了很多出去的空间。

时羡拿起他递过来的草稿本，从他身后走了出去。

全年级第一不愧被学生所惊羡，被老师所称赞，闻宴写的答案跟标准答案没区别。

所以，她复制粘贴在黑板上的那份答案，被班主任用红色粉笔画了个大大的对勾。

时羡在班主任的夸奖声和同学们的鼓掌声中，微红着脸回到座位上。

她把草稿本还给闻宴，又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二字。

闻宴瞥了一眼，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快下课的时候，他打开那张小纸条，握笔飞快写下什么，然后将小纸条折好，压在食指下，慢慢在桌面上推给她。

时羡盯着小纸条上“不谢”这两个圆劲流美的大字，在心里想，学神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冷淡。

他似乎是一个寡言少语，但很乐于助人的少年。

渐渐。

时羡开始请教闻宴题目，她也不让他白讲，每次在他讲完一道题目之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一粒水果味的硬糖，当作报酬放在他桌面上。

根本就没想过，闻宴喜不喜欢吃糖。

但经过她观察，他应该是不讨厌的。

因为每次给他的糖，他都会放进校服口袋里。

到了课间刷题的时候再拿出来，撕开包装把它含进嘴里。

一颗不值钱的水果糖，就能换来一道数学题型的掌握。

时羡暗自感概，这门“生意”闻宴大亏特亏，她大赚特赚。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闻宴更好的同桌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下辈子还要和他做同桌。

这个同桌从高一做到高三。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同桌变为情侣。

高三下学期，离高考没多久的时候。

时羡的数学成绩已经从25分逐渐提到8、90多分了，但不太稳定，而且她也不满足于此。

如果试卷简单，能考差不多百来分。

题目出得过于变态的话，考出来的成绩不过是两个25加在一起。

开学第一次月考，学校为了照顾学生刚过完年就来读书的苦闷怏怏的情绪，特意试卷出得简单，让他们开心乐呵一下。

时羡考进了全年级前一百名，她妈妈高兴得奖励了她一个大红包，她花这钱给闻宴买了一大包水果糖，放在他抽屉里。

让这个仿佛永远也吃不腻糖果的少年，慢慢吃。

开学第二次月考，又恢复成以前那种重量级别的难度，并且这次还是几个学校一起联考。

体验过当优秀学生的感受，时羡就不想当一名中等学生了，她不想成绩退步，想考得更好。

想让自己和妈妈更加开心。

即使考前复习得再充分，考试当天时羡仍旧紧张焦虑。

闻宴把她送到考场门口，问：“想要自己数学考多少分？”

“85分以上。”时羡对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语气停顿一下，她慢吞地回，“100分以下。”

闻宴轻笑一声，垂眸看她：“你就这点志气？”

时羡犹疑：“那……考101分？”

“行。”闻宴说，“考到了请我吃饭，没考到手写一万遍‘时羡喜欢闻宴’。”

时羡拧眉：“好处全你得了，我无论数学考没考到101分，都要吃亏。”

“怎么，时小羡，现在开始对我不满了？”

闻宴嗓音含着些许笑意，他慢条斯理给她讲理。

“你考到了，是不是有我划了考试重点的一点功劳，该不该请我吃饭？你没考到，是不是对不起我平日里的辅导，该不该受点惩罚？”

时羡想想也是，于是果断地说：“你等着吧，等我到时候请你去粥满堂大吃特吃。”

她转身准备进考场，闻宴叫停住她。

廊道里走动的人不多，学生还在食堂吃早饭。

考场门口，闻宴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一串佛珠，而后牵起时羡的手，低垂着头给她戴在腕间。

是一串十八籽。

他也戴了一串。

时羡皮肤白皙，腕骨纤细秀气，颜色鲜艳透亮的十八籽衬得她手愈加好看。

闻宴轻捏几下她的手指，说：“十八籽保佑你，下次可以跟我一个考场。”

之江一中每次考场都是按照上次考试成绩来排的，考场越前代表名次越高。

和闻宴一个考场的那些学生，都是全年级前三十名。

时羡晃着手腕，微歪着头一笑。

她一边慢慢地倒退进考场，一边眉眼弯弯地望着闻宴：“闻同学，你好喜欢我啊。”

……

其实时羡记性一点都不差，她记得好多事情。

关于高中的事，关于闻宴的事，关于高中时候她和闻宴的事。

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次联考，她数学考了103分。

尽管总分排名在全年级三十名以外，仍旧不能跟闻宴一个考场，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后面还有几次模拟考，她还有努力的时间，总有一次，她能够跟闻宴一个考场的。

当时她都在日历上看好时间，准备约闻宴吃饭的，定的日期是5月20日那天，一个寓意十分美好且浪漫的日子。

她都计划好了，中午请闻宴在粥满堂吃饭，下午两点半和他看场电影，傍晚和他手牵手散会儿步，最后在皎洁月光下，或是那棵流苏树下——

接吻。

但她语文学得那么好，认识那么多个字和那么多个词语，竟然忘记了世界上有“世事难料”这个成语的存在。

时羡最后怎么也没有想到。

约会的日期变成了妈妈的忌日。

楼道静谧无比，灯光明亮通透。

时羡仰头，她能够将闻宴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

男人眼神是沉沉的，眉心处似乎拢着一层淡影，心情应该不是美妙的。

毕竟被人爽约放了鸽子，哪怕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时羡嘴唇微动：“抱歉……我再请你去吃一次吧。”

闻宴无声地笑了下，似嘲笑，他声音很沉，很缓地说：“时羡，你以为我很稀罕那顿饭？”

“……我没这样觉得。”

时羡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对这顿饭念念不忘。

他只是在对当年的她，总是言而无信而耿耿于怀。

闻宴手抄兜，最后不甚在意地轻嗤一声，转身下楼，等他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羡收回目光，进门。

—

第二天在布谷鸟上完课后，时羡去医院办理出院手续，她把这些费用全部转给闻宴，此外还备注了一句“谢谢”。

坐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注射室里输液，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铁椅，时羡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如果她胃痉挛第一天，是在这里输液的话，身体难受的感觉肯定是加倍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