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深很快就下场,风月也没有看别人的意思,奈奈关掉电视机后,把苹果切成小块递到风月嘴边。
她没有接,而是盯着奈奈。
“风月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奈奈赶紧放下手里的盘子,盯着风月左看右看的。
当事人摇摇头,“没有。”
“奈奈,过段时间,让我哥把你和Vera姐调回国内工作吧。”她们两个人都是经纪人出身,不是护工,总不能来照顾她这个以后可能站都站不起来的人。
奈奈蹭的一下起身,难得和风月顶嘴:“我不。”
风月:“你现在正是要积攒工作经验的年纪,不能待在这里浪费时间,回去跟Vera好好学一学怎么当经纪人。”
照顾她这种事,花钱请别人就是了。
“可是……”
“没有可是,”风月打断她,在这件事上,她不会让步,“你的合作在我手里,这是工作上的调动。”
奈奈的话被她全部堵在口中,本想着等Vera来了能有转机,没成想后者直接了当地问风月:“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跟我哥去谈。”风月知道Vera是明白的。
两个人共事太久了,养成太多心领神会的默契。
Vera点点头说了声好,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奈奈不太明白,从病房里出来后,她拉住了走在前面的人,“Vera姐,你就不担心她吗?”
“我们走了的话,她就又只是一个人了。”奈奈在风月身边虽然不久,但从很多日常的小事就能看出来,风月不喜欢麻烦别人。
她总是一个人扛惯了,奈奈很想陪陪她。
Vera明白奈奈的意思,两个人并排着去停车场的路上,她说:“风月这个人操心的其实很多,所以我们只有好好的……”
“她在这边才能安心。”
……
医院外那颗梧桐树绿叶褪色又光秃,风月日复一日的粘在病床上,在米兰一待,就是三个月。
意大利的冬天,像海城那年夏天一样,多雨,偶尔飘的几场雪,覆盖在对面哥特风的城堡上,画面美得像张珍贵得邮票。
每日的夕阳红得像是又给它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太阳落山前,路过的游客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照记录。
但是风月不喜欢,她没赶上今年海城的第一场雪。
伤口已经落疤,在腰上,又深又丑的一道,曲折蜿蜒,像是烙在腰上的,风月从来不去看它。
现在除了不能走路外,风月已经能坐着轮椅出去晒太阳了,她以前没用过这东西,现在已经发明了不用人力的遥控式,但是纪延深坚持没给她买。
风月知道,他是怕自己偷跑出去出什么意外。
奈奈和Vera被调去了国内工作,薄景湛二个月前安排好的,风月没有过多询问,她哥总能打点好一切,现在每天都是纪延深来这边陪她。
说是工作重心都放在了这边,后来干脆罢工天天绕在她身边,风月没多问,这次也没赶他走。
奈奈走的时候还一直哭鼻子,最后风月告诉她,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回去。
这些天,她养成了写信的习惯,让纪延深偶尔空出时间去时光信笺寄,老婆婆总托纪延深捎话,问她怎么不亲自来了,风月教他搪塞,也不知道纪延深有没有照做。
期间,孟南伊也千里迢迢地来看过她一次,直骂薄家那位是没有良心的王八蛋,走的时候,哭得连鼻尖都是红的。
她没收到过顾让的消息,一条都没有。
顾让这个人,在风月所有的只言片语中,是打发时间的小兴趣,海城的限定暧昧对象,她对所有过去式都没有留恋。
不问,就不会有人主动去提。
进入寒冬,风月的腰疼得直冒冷汗,晚上加上噩梦连连,已经失眠很久了,纪延深没什么办法,买了几个热水袋放在她被子旁边,租下了隔壁房间,每天晚上订好闹钟来给她换水。
但风月还是不间断地做噩梦,没有特别的原因,纪延深没什么办法,找了几个催眠的医生,收效甚微。
直到薄景湛在家过完元旦后飞到米兰,给风月带了新年礼物,说是能安神的香,她才一天天有了好转。
薄景湛蹲在风月的轮椅跟前,替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说这是一个开发商研究的半成品,市面上没有卖的。
这个味道,和记忆里有七八分像。
薄景湛说:“中国风的元素比较多,它的名字在瓶盖上。”
从她能坐在轮椅上后,薄景湛每每来看她,都是单膝跪着说话的。
青白色的小瓷瓶,用塞子封口,名字是拿刀刻上去的。
长相忆,她不太明白意思,只觉得好听。
薄景湛给她带来了一些国内的消息,秦苏苏现在完全能独当一面了,Vera和奈奈也已经开始上手新工作,孟南伊今年又接了个大设计,已经升到总监了。
都是好消息,偏偏还是没有顾让……
……
在米兰过的这个新年,只有纪延深一个人,传统节日,意大利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纪延深开车带她去了城郊一栋别墅,那天晚上很早,他就放了烟花给她,风月被推着进了花园,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
新年快乐,顾让。
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风月迎来她人生最长的一段假期,她曾经在海城想过,自己要冷静一段时间,但现如今她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在所有和顾让有联系的瞬间里,没从他人口中得到蛛丝马迹时,风月真的有些难过。
在所有的祝福当中,她总想留一个给他。
这是惦念,专属于顾让的。
烟花转瞬即逝,纪延深怕她冷着,把风月推进了屋内。
意大利和海城隔着一万多公里的时差,孟南伊像是算准了她还没休息,直接拨过来了视频电话。
那边已经快接近零点,孟南伊躺在沙发上,客厅播着春节晚会,主持人华丽的辞藻描绘着对新一年的憧憬,新年估计是回了南城,他们家住在市中心的别墅,到点是有人准时敲钟的。
“阿月,听得见我说话吗!”院子里有孩子吵闹声,混着鞭炮和烟火气,孟南伊的声音调高了几个分贝,脸都特意凑近屏幕。
纪延深帮她拿着手机,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屏幕前面,风月笑笑,回应她说能听到。
“什么时候回的南城?”风月记得前几天两个人通电话的时候,孟南伊还说正在给新年限定款的设计图收尾。
孟南伊:“就昨天,打算过了十五元宵再回去。”
她也算是忙完了,直接请了年假。
“你呢,在那边待的还习惯吗?”孟南伊问这个问题时,还简单跟旁边的纪延深打了个招呼。
不太习惯。
但是风月没有这么说,她轻声“嗯”了一下。
“有Jason整天陪着的生活,那个女生不羡慕啊。”虽然是玩笑话,但孟南伊其实还挺希望他们俩个能有好结果的,纪延深在一定意义上,也算是对风月不离不弃了。
孟南伊说完后,还笑着啧啧两声。
风月低头,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没所谓地应道:“确实。”
纪延深的手突然一顿,差点点到通话挂断键。
自从时装周结束后,薄景湛只是对外宣称自己去国外度假了,半句没提退圈的事,她消失在大众视野这么久,以前创造的辉煌也只能留在回忆里。
只是没成想,纪延深也放下了手头上全部的工作。
刚开始,他还会象征性接几个拍摄,后来干脆全天待在风月身边。
风月也告诉过他,当年捧他就算是欠下了什么恩情,这些年也早就还清了,她从来没有怕麻烦过纪延深,无论哪一次,后者都是随叫随到。
但是,她并不想让纪延深和自己一样,失去模特这个身份。
毕竟,这真的是他唯一的梦想。
但是纪延深难得执拗,赶不走,告诉她:“我没办法丢下你不管。”
这么一管,就是接近半年。
城郊的月亮好像格外明亮,风月坐在落地窗前,纪延深拿了一条白色的毛绒毯子盖在腿上,就静静陪在她身边。
月色洒下来,打在两个人中间。
纪延深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些无可奈何,“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一直明白的,风月总有一天会离开,纪延深从来没觉得半年光景过得这么快,好像和她在一起,多少时间都是不够的。
“你也难得休息。”风月的嗓音凉凉,一直擡头看着夜空的月亮,怎么都不肯低下来。
纪延深在昏暗中笑笑,没解释。
也不能捅破了解释。
寂静的夜晚,纪延深听到旁边的人像是鼓起勇气,在诉说离别。
良久,风月的睫毛轻颤,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想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