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荒唐的契约 上(1 / 2)

6,荒唐的契约上

“什么,你被骗了?”

人民咖啡店的一角,女子的惊呼声引得附近几桌的客人纷纷转过头。

“我以为你是来给我发喜帖的……怎么会这样呢?上礼拜见面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李婉仪是贺敏敏的小青梅,两人在同一间小学上学,还是一个学习小组的。过去贺敏敏一放学就往李家跑。比起自己家的那个小鸽笼,李家又宽敞又气派,是书香门第。

初中的时候李家伯伯工作调动,李婉仪去了别的学校,从此走上了和贺敏敏截然不同的人生。她顺利地考上高中、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学校做老师,然后火速结婚——用贺家姆妈的话来说,李家妹妹这样的人生才叫“完美人生”,让自家女儿好好跟人家学习学习。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结婚两年多了,李婉仪始终没有怀孕。贺家姆妈说只要再做完这一步,人生的任务就都完成了。

贺敏敏有时候很想问问她妈妈,这个“任务”到底是谁派发下来的,背后的组织是谁?是国家还是老天爷?

如果是国家,完成任务有没有奖励?

如果是老天爷,完不成会不会直接把人带走?

其实不用问她心里也明白,这个“任务”才不会这么快结束,后续任务一个接着一个。要把小孩抚养长大,要送他去念书,看他成家立业,一直等到他生下小孩,再帮忙把小孩子也带大了,这个“任务”才能将将结束。

结婚只是第一步,可是她连第一步的门槛都没跨过去。

纸包不住火,贺敏敏被骗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大哥贺健知道了。

她哥气得要杀人,大骂她没有脑子,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就要结婚。一句都不提自己当时对这个妹婿是怎样的赞不绝口。接着他又迁怒老婆,说连小姑子都管不好,都是大嫂没尽责任。她妈怕邻居听见,冲上去捂他的嘴巴,三个人闹得鸡飞狗跳。

每次贺家吵架都是这个流程,贺敏敏实在待不下去,气得从家里跑出来,想让李婉仪为她出出主意。

每次听到贺敏敏抱怨自家的事情,李婉仪就有些庆幸。她是独生女,虽然没有享过有兄弟的福,至少也没吃过有兄弟的苦。

她记得贺健阿哥小时候其实并不这样。他喜欢读书,爱看外国名著,会用俄语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是个很文艺的男青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样了呢?

“你看这个。”

贺敏敏从包里掏出一块手表。

“浪琴。”

李婉仪看了眼表带,“怎么坏了也不修修?”

“假的。”

贺敏敏嗤笑一声,“修它的钱,够我买两块上海牌了。”

“怎么会?”

“我去问过单位钟表柜台的老法师了,城隍庙五块钱一个,买两个还能优惠。”

贺敏敏磨了磨牙。

“敏敏,这种表都是社会上那种‘阿乍里’、‘打桩模子’(沪语:骗子、黄牛)戴的。唱戏行当里有句话,叫做‘宁穿破,不穿错’。你那么精致的小姑娘,可千万别戴这玩意儿上班,会坍我们百货公司台的(沪语:丢脸)。”

想到那天钟表师傅戏谑的语气和不屑的表情,贺敏敏的心情已经不只是胸闷了,而是“肉痛”。

同样是定情信物,她送给郑翔的那只钢笔,可是真真正正的18K金,花了足足半个月的工资买下来的,是香港的舶来品,整个上海只有那么一支!

“这也是郑翔送的?他不但骗你的心,还骗你的钱?”

李婉仪眼珠子一转,捂着胸口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问,“那他,他不会还骗了你的身……”

“当然没有!你外国电影看多了!”

李婉仪干咳一声,端起咖啡杯掩饰尴尬。

“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这个先放到一边。还有几件事情,一桩比一桩气人……”

贺敏敏语速飞快地把单位限期登记福利分房,自己那么优秀却被认为没有资格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越说越生气,忍不住拍桌子,“你都不知道,我那些同事多么势利眼,各个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还说什么等着吃我喜糖,根本就是等着看我笑话。”

“还有,我们家苏州的亲戚不是说好要来上海吃喜酒么?我妈早就跟马路对面的招待所说好了,十一那几天给我们家预留至少三个房间。招待所收了两百块的定金。我妈昨天想要问他们把钱要回来,结果人家说定金是不能退的。两百块啊……想想就心疼。”

“这么多破事,说到底都是因为郑翔闹出来的,我现在真恨不得冲到他面前给他两个大巴掌。”

贺敏敏越说越激动。

“听你的意思,你还想跟他结婚?”

“你疯了?他骗了我,我怎么可能还会嫁给他。”

贺敏敏瞪大眼珠。

“可我听下来就是这样。”

李婉仪单刀直入,“你想要结婚,想要面子,又想要房子。只有嫁给郑翔才能满足所有条件。”

“我……”

“敏敏,甘蔗没有两头甜的,何况是三头,对不对?”

李婉仪不愧是当老师的,说话一针见血。

贺敏敏哑口无言,纤细的肩膀陡然垮了下来。

爱情、婚姻、房子,她一度以为这三样东西是绑定在一起的,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