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一样如此。”秦萌萌说：“你所知道的任何东西，大到地球是个球体，小到这个字怎么念，再到如何识人，如何交友，如何做咖啡。”

“这些都不是人生下来就刻在脑子里的对吧。”

宿舍长撇了撇嘴：“你如果要这么说的话，我不反对。”

小鬼又趴到体育老师耳边，低声说：“这么说，打游戏也算学习啦？”

秦萌萌从容说：“游戏本来就是一种竞争模拟。”

宿舍长忽得摇头：“不对，让你绕进去了。”

她伸出一只手指，指向王老师，说：“我们刚才说的是高考的事情！”

秦萌萌干脆利落地说：“我也不赞同她。”

刚才秦萌萌被王老师追杀，宿舍长是有看到的，此时听她这么说，心里是真信她两边都不偏颇的客观中立，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她吵架了。

但就这样偃旗息鼓，又觉得似乎被压制住了，不太甘心。

于是便又说道：“总之，我讨厌考试，我不要再考试了。”

“你已经死了，当然可以不用再考试。”

人如果死了之后还要继续考试，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又不是说阴间还有大学可以上。

宿舍长她们连新城高中都走不出去。

王老师此时已经如同一团雾气，几乎维持不住人形，此时不由低低一叹，说：“这道理我也并非不清楚……可是，那些孩子们，困在新城高中，除了考试，还能做些什么呢？”

王老师的声音逸散在安静的月色之中。

人未曾有所反应，鬼却都沉默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绝不是死亡，痛苦、饥饿、疾病，也只是在榜单前列，不同人各自有各自害怕的东西。

但对于超脱了死亡和痛苦的鬼魂而言，这世上真正可怕的只有一件事。

无事可做。

他们的一天同样有二十四个小时，人生却远远不止百年。

与此同时，他们是地缚灵。

他们很难离开自己所诞生的地方，除非那地方已经消失不见。

这也就意味着，当宿舍长在新城高中的阴府睁开眼睛，她一直生活在那间女生宿舍楼里。

她不会饥饿，不需要进食，不需要面对吃喝拉撒等生理性问题。

所以她一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睁着眼睛，在女生宿舍楼里游荡。

她有几个朋友，还有一段十八年人生中的过往回忆，可以日日夜夜地反刍。

但，再也没有更多的新东西了。

她一日如此，日日如此。

反刍着同样的回忆，生活在同样的环境中，做着同样的事情——这样平平无奇的无聊，叠加上足够的时光，足以逼疯任何人。

“总得给孩子们找点儿事情做。”王老师低声说：“不考试的话，还能做什么呢？”

秦萌萌沉默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可以嘲笑王老师为了考试而考试，然后再指责她做错了，怒斥她一顿。现场没有人会反对她这样做，王老师已经众叛亲离，而且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就这样把她的问题含糊过去不再回答对所有人都好。

但她决定用真诚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她说。

鬼这种生物，在死后摆脱了所有生理功能的限制，不再需要为了填饱肚子而做牛做马。

是一个全员都不需要工作的物种。

那么，他们在出演恐怖片以外的时光里，怎么打发时间？

总不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吓人，吃人，互相吃，对吧？毕竟没有那么多人，秦萌萌来到直播间之前，平均一天一个主播被送往新城高中。

但也就只有一天一个，不足以娱乐到新城高中的所有鬼魂。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做的呢？”秦萌萌问。

体育老师耸耸肩，说：“我会数操场上的草皮有多少根叶子。”

宿舍长幽幽地说：“我只在书里看过寡妇会把豆子扔在地上然后再捡起来，这样好度过孤枕难眠的夜晚。”

王老师说：“我出题，孩子们做题，我们上课。”

秦萌萌看向宿舍长，宿舍长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才会有那么多朋友民主共治。”

她指的是那些小女鬼们。

“我们会一起玩游戏，虽然游戏也很无聊。”

这时就只剩下小鬼。

小鬼左右看看，尴尬地说：“其实我没想那么多，我就呆在那里，然后就一直都有人出现在我面前……”

宿舍长面露惊奇之色：“这是笨蛋的好处吗？”

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