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2 / 2)

美人问骨 之子言归 5204 字 3个月前

她对上了卫骧的目光,他眸底早已渗出血丝,眼中流转的炽热如野火在眸中燃起,随即蔓延至身,只是这片刻,那些毫无理智的火苗便尽数熄灭,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他瞳眸微转,是她一直想要寻及的心安。二人一字未言,可她明白他之意。

他让她心安,他说他不会让她出事的。

她信。

卫骧身子一动,尹昭清便察觉身后之人绷紧了身子。卫骧走到薛易之身旁,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起地上的绣春刀,男子见状警觉,将尹昭清往卫骧所在之处挡了挡,“卫骧,你若再将刀——”

男子声音戛然而止,众人都屏气凝神望向卫骧,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晃了身。

卫骧的刀并未指向男子,而是抵在了胡遂安的颈间。

“啊——”

“二哥!”

“公子!”

胡家上下惊出声。其余人等也以为卫骧受了刺激弄错了人。

“卫骧!”胡遂安咬牙切齿,刀就抵在他命门,他实在不敢乱动,“你究竟在做什么,挟持尹昭清的又不是我,你拿刀抵着我做什么!”

“以命换命。”语气淡淡,似乎这并非是件了不得都事儿,“人在胡府出事,那就劳烦胡公子来解决此事了。”

劳烦?他这是求人的姿态?胡遂安火冒三丈。

“卫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胡夫人跌跌撞撞过来,就要来扯开卫骧,却被霍礼的刀挡在了半路。

“你们这是做什么!胡府岂由你们胡来!”胡夫人声嘶力竭,那模样也叫人看得明了胡遂安这性子随了谁,“老爷,你说句话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胡凡庸瞥了眼胡遂安,自然不会觉着卫骧会杀了他,可在自家让人当面拿刀抵着自己儿子,他的脸也实在挂不住。“卫大人,有事便有商量,动刀剑的终归不是法子。”

“相爷说笑。卫某也给过机会,可令郎似乎总不听劝,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卫骧!”胡遂安恨意逼至面门,“你若再不救尹昭清,她可真要死了!”

看似是善意之言,可听着却又有威胁的意味。

“先杀你再救她也不迟。”

话音未落,卫骧便是手起刀落。

尹昭清无心去看胡遂安死不死,只是她后背忽而一空,待察觉人意图,她提声惊呼:“大人,小心。”

一支铜箭从腕弩中射出,直逼卫骧心口。

几乎是一同时刻,卫骧将手中的绣春刀甩出,直逼她而来,胸膛中是犹如擂鼓般的震颤,她在紧密的鼓声中听到了有人唤她。

“尹昭清!”

“昭清!”

可她只认出来他的声音,他说:“昭清,莫动。”他如此说,她也如此照做。

她信他的,即便这刀直直对着她而来,可她信他不会失手。双眸对上刀尖,她紧闭上了眼。

“噗嗤。”是刀刺入身中的闷声,尹昭清心猛然一紧,刹那间只觉得后背有温热的湿润喷溅而来,她躲不开,染了她一身,浓郁的血腥味惹得人阵阵作呕。

束缚她的力道消散不见,她一下瘫软下身,就要栽倒在地,可转而便落入一个宽大而温热的怀抱。

鼻尖是一股熟悉的气息,熟悉到另她发颤,她鼻尖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哭腔,“大人……”

“我在,不怕,没事了。”他将手收紧,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睁开眼,试图去看身后之况,可一只大手却复上她的眼将她的视线归于黑暗,在黑暗中,她听到他隐隐发颤的声:“闭眼,别看。”

“噗嗤。”

“啊——”

“啊啊…t…”

她什么都看不到,却能听见四面八方而来的惊叫声,今日她听了太多,可唯有此时是众人心底深处的惧意,她听得出,这是对卫骧的惧意。

绕是跟着卫骧见过大场面的霍礼也稍稍蹙起了眉,不让尹姑娘看着才是对的,若是见了这等血腥场面,恐怕真要昏死过去。身侧就已有几人背过身去作呕了。

人早在卫骧将刀插入头中时就凉了,木柱上钉着一支箭与一柄刀,箭穿透了掌心而那只手也被砍下,众人所见的便是一只手孤零零地垂挂在住上,断口处还躺着血。

那柄刀原是直插.入眉心的,而此时,刀被抵在了颈部,确切而言,是头颅被人自颅顶向下一分为二,仅有颈间的皮肉连着,脑中血浆翻涌而出,而那两只眼分别耷拉于两侧,看着像是死不瞑目的厉鬼。

卫骧擦了擦手中鲜血,取出帕子捂住尹昭清的伤口,伤口不深,却看着刺目。如今她身上沾染了不少血,他蹙着眉指腹厌恶地擦拭着不属于她的血迹。

“对不住,将你身上弄脏了。”

“大人……”尹昭清攥着他衣袖,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可他如今根本听不进她说什么,他的怒气还未褪尽,她只离他一尺,他直逼人而来的戾气让她也是一颤,“大人……”

“我让人先给你敷止血药。”卫骧将她懒腰抱起,轻轻放在椅榻上。

“来人,还不请大夫来!”胡凡庸匆忙吩咐。

一旁人见状忙退开身给二人留了一条道。二人已全然不顾男女之殊,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亲密,可又有谁敢说什么,眼前的死尸不正是卫骧在警告众人,若有再犯,便是一样的下场。

文鸳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尹昭清才坐下,有人便将她带进来,一见到尹昭清满后背的血先是腿一软,在查验完颈间的伤后她才松了口气,“大人,姑娘只是皮肉割伤,不伤及性命。”

而胡府的大夫来了就在二人身后站着,站了许久,半句话也插不上,在一旁直渗冷汗。

“我让文鸳先送你回去。”

还在上药的尹昭清一把攥住他衣袖,她擡起的眼眸中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卫骧眸色一紧,抿了抿唇,掌心复上她冰凉的手,“好,你就待在这儿,待我处置好了,便与你一同回去。”

尹昭清这才松了手。

薛易之见她自始至终都未递来一眼,自嘲地笑笑,将手中的弓丢在了一旁。

这里一片岁月静好让人不免恍惚,仿若另一旁面目全非的尸体与卫骧无关。

有人怒不可遏。

地上之人死状尤为可怖,满地鲜血如银瓶炸破之水蔓延,浸透了倒地的屏风,如此还不够,甚至于似细流般向着敞厅流淌开,直逼足下,一人之血都要流尽了一般,连带着厅前的灯笼都像是被血染红的。

好好的生辰宴却染了血,实在晦气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不是被身侧的小厮拦住,胡遂安气得都要拔剑与卫骧相向,“卫骧!你胆敢在我府上杀人!是谁准许的!”

他见过死人,见过不少死人,可从未有过如眼前这般被人从中劈开两半,颅中血糊作一团,这场面莫说是他已经昏死过去的妹妹与母亲,就连他见了也是眼前一黑。他又看了眼尸体,最终收回目光,眼底似乎含着终于能抓住卫骧把柄的欣喜,“卫骧,众人都瞧见了,是你杀了人!”

卫骧冷声:“那又如何?”

胡遂安嗤笑:“卫大人,此人有疑,大人不活捉审问,却将其杀害,又是何居心?锦衣卫便都是如此行事的吗?”

替尹昭清捂着伤口的卫骧缓缓转过头来,眼底尽是咆哮的杀意,他一字一句道:“贼人而已,我想杀便杀。”他盯着胡遂安,“而你……我想杀也能杀——”

胡遂安对上他那双徒剩戾气的鹰眼,猛地一缩身,“你敢!”卫骧眼中的杀意根本不加以掩饰,他自然是信卫骧敢杀他,若不是这是在胡府,若非父亲在身侧,卫骧或许方才就一刀劈过来了。胡遂安退了两步来到胡凡庸身侧,“父亲。”

胡凡庸看着院中的死人,眉眼间尽是不悦,可终究是没对卫骧说什么,他看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怒斥了句:“还嫌不够丢人吗,退下!去祠堂跪三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父亲。”胡遂安不甘心。

“滚。”

见胡遂安要走,尹昭清也顾不得颈间的伤口,又一次攥住卫骧的衣袖。

卫骧自然先于她一步,“慢着!”

胡遂安本就不会听命于他,可不知怎么的,欲往院后外去的步子竟鬼使神差停了下来。

他恨卫骧,可也恨自己此时在卫骧面前的惧意,他咬牙切齿道:“卫大人,究竟还有何要事?”

卫骧看着文鸳已在给尹昭清包扎,这才松了手,缓缓直起身来,“今日是胡公子生辰,生辰礼卫某还未送上呢。”

生辰礼,又是生辰礼!胡遂安岂会听不出这是卫骧又想借着生辰礼的名头生事。

“你究竟想做什么!”还没完没了了!今日将卫骧请来便是最错误的决定。

卫骧不急不缓地走到那根木柱前,一把拔下插.在颈间的绣春刀,在众人的一声声凉气中,他从颈处下刀,一刀砍下了死尸的头颅。

那头颅便断成两块落在地上,顺势在地上滚了几转才停下。

敞厅中的女子吓得跌坐在地昏死过去,另一旁的男子虽未吓得昏厥,可也软了腿,根本站不住身,惊出了一身汗,院中又乱作了一团。

卫骧恍若未闻,看了眼并未看过来的尹昭清,唇角一勾。

她倒是还算听话。

他一刀插进落在自己足边的半颗头颅,缓缓往胡遂安一侧走去,在众人的面如土灰之中,如同串糖葫芦一般将另半颗头颅插入刀中。

胡遂安看着卫骧步步逼近,只觉着胃里翻江倒海,看着血淋淋的两颗肉球,险些眼前一黑倒下去,他强忍着作呕的不适,愤愤道:“卫大人,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疯子,简直是疯子一个。

先前便有听闻卫骧在杀倭寇时手段极其残忍,他会将头颅串成串儿挂在海帆之上震慑倭寇,原以为只是旁人夸大其词,可今日一见,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十足的疯子!

卫骧笑笑,徒手将人头从剑上拔下,在胡遂安的忐忑不安与震惊中,卫骧径直将其抛向了他怀中。

胡遂安连忙退了几步堪堪躲过,脸已黑成墨色,“卫骧!你神志不清,疯了不成!”

卫骧唇角噙着的那抹冷笑比死人还要阴冷,“胡公子神志比卫某还要不清呢。”

“什么?”胡遂安眯起眼来。

卫骧踹了踹地上的头颅,又给胡遂安送了过去,“这不是胡公子给卫某准备的礼吗?卫某自然要给胡公子回礼。”

胡遂安神色一颤,闪过一丝慌乱,他不解道:“什么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卫骧只是看着他笑,看得胡遂安心底发怵。

胡凡庸见胡遂安还要与卫骧纠缠,怒斥道:“还不给我滚回你的院子去。”他转而对着卫骧赔笑,“卫大人,今日之事胡府也不敢脱责,今日伤了尹姑娘,是胡府之失,犬子不懂事,在此大放厥词,实在愚不可及,还望大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我定好好教导他,今日大人不如先带尹姑娘回去歇着,改日老夫定带着犬子登门赔罪。”见一旁的胡遂安还愣着,胡凡庸根本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上去便是狠狠一脚,“还不快滚!”

堂堂相爷对着卫骧低声下气,众人也是头一回见,心中震骇可也不敢表露半分。

胡遂安对上胡凡庸的目光,连忙歇了再与卫骧争辩的心思,垂着眸就往外去。

“铮——”地一声。

绣春刀直直插在他跟前,胡遂安一脸惨白地停下,转而看向卫骧。这绣春刀是圣上所赐,即便是想对着卫骧破口大骂再将这刀踹开……可他也只是敢想想。

“胡公子急什么。”卫骧也不急于收回刀,他看着胡遂安的背影,又看了眼胡凡庸,“相爷也莫急,卫某还有一份大礼还未呈上呢。”

胡遂安觉着此刻卫骧不疯,疯的便是他了,卫骧当真有将人逼疯的本事,他强装镇静,“是吗,那我就看看卫大人备下的是什么大礼。”

卫骧淡淡看了眼霍礼,“带上来。”

“是。”

胡遂安顺势看向胡凡庸,胡凡庸眸底的煞气一闪而过,“既是卫大人之礼,看了再走也无妨。”

见自己父亲都这般说了,也并未有更好地借口离开,便索性与众人一同望向院外。

院子有窸窣的铁链曳地声传来,还伴着踉跄的步子,看模样这所谓的礼并非是物,而是个人。

胡遂安看向卫t骧,心中顿时隐隐生出不好的念头……

来人手上足间皆铐着足有腕宽的铁链,他一步又一步走得尤为艰难。他一身脏乱不堪的囚衣,蓬头垢面,还沾着不知从哪儿来的血污,他一走近,便是一股发烂发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胡遂安只觉着眼前人眼熟,心头的不安愈来愈甚。

来人似乎十分熟悉此地,并未有人引路便走至敞厅,待入了厅中,他才缓缓擡首,披发遮蔽了他的脸庞,却未隐去他的眉眼。

胡遂安几近是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双腿一软连连后退了几步,根本站不住身跌倒在地,“你……你……”

震惊的不止他,故而并无人分出心思去搀扶他。

胡遂安擡手指着面前之人,震惊地浑身发颤,他张了张嘴,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好半晌才找回了声:“你……你。”

“万……万木春?”

“你没死!”胡遂安满眼不可置信,“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

来人看着地上失了仪态的胡遂安,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冷意,“我活着,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