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大怒,挥鞭驱使。
锣鼓声骤急,母亲声声呼唤悲戚入骨,素姐儿别过脸偷偷抹眼泪。
二儿不归,又拿三子,三子临走前悲道:“……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仨子不得归,无声息。院中破败,妇啼泪涟涟。
大堂里泣声不绝,素姐儿紧咬牙关忍住小眼泪。
完全忍不住!
她一头扎进舅舅怀里,泣不成声。
晏淮道:“那是人家演给你瞧的,是假的。”
“百姓多艰,不忍细看……”隔壁屋的声儿顺着窗户飘来,晏淮动了动耳朵,怎么这么耳熟。
“远哥儿不必担忧,本殿只是一时感伤罢了。”
晏淮:………
他出来听个戏都能碰见皇弟,这小子不是去大理寺领了个差儿,怎么这么闲。
宁素商擦掉眼泪,出门同人打招呼,晏淮紧跟其后。
十六皇子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晏淮,他低头给人见礼,不让晏淮瞧见他通红的眼。宁家兄弟跟着抱拳。
晏淮摆摆手,“行了,哥都听见了,别装了。”
十六皇子面色赧然。忽然感觉袖摆被人扯了扯,对上小女娘湿漉漉的眼,素姐儿小声道:“殿下,我晓得的。我也看的好难受,我家里真有三个哥哥。”
这事若落她家头上,阿娘定要哭瞎眼。
倪府学堂念书的宁宵三兄弟:阿嚏——
十六皇子鼻子一酸,忙不叠按了按眼角。
晏淮问十六皇子:“你怎么在这里?”
“裴少卿说我久居富贵,不近百姓,叫我出来走访。”
晏淮明了:这厮被排挤了呗。
十六皇子街边行走时,听闻戏楼排了一出民间大戏,他犹豫会子还是来了。
晏淮闻言点点头,忽然看见桌上的山李子,他眉头微蹙,怎么似曾相识。
十六皇子道:“是长寿伯府的郎君送的……”
伯府送的,那肯定是好东西。晏淮没等十六皇子说完,拿起李子吃了一口,面色扭曲,“天爷的,你暗算我!”
十六皇子:??!
“我没有。”十六皇子拿起李子吃了一口,刚止住的眼泪又飙出来了,太酸了!
皇子的礼仪约束他不能如晏淮一般随意吐出,宁行远用手帕给他接着:“殿下快吐了,殿下!”
哇,忍不住了——
十六皇子吐出李子,心有余悸。
“哈哈哈哈哈哈……”某茶楼雅间,一群公子哥儿笑开了怀。
“五郎君,十六殿下不会怪罪你罢。”
杨五唰地打开折扇扇了扇,眼尾上挑:“怎会?我也是被奸农骗了。”
若非山李子摊前,晏淮和宁素商互坑,他也想不到这招儿。
山李子送的何止十六皇子一人,往日有嫌隙,又不能明面撕破脸的,杨五都送了。
机智如他。
晏淮不高兴:“姓杨的这么坑你,你别跟长寿伯府的人玩,不然也太没骨气了。”
十六皇子犹豫:“五郎君或许也不知道……”
在晏淮的瞪视下,十六皇子止声。
一行人离开戏楼,十六皇子心头仍是沉郁,宁行康宽慰他:“殿下,戏文终究是戏文。”
倏地一道影子袭来,被宁行远拦住。
原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妇,她操着蹩脚的官话,“殿下,还请殿下为老妇人主持公道啊…”
她声泪俱下讲述自己的冤屈。t
原来《鸨羽记》不是戏文,而是活生生的惨剧。
少年人总有一腔热血,十六皇子智谋不深,可他明知天子厌恶青翎公主,仍与她往来。今日见苦主,自然也不愿弃之不顾。
他当即就要将老妇人带去大理寺,宁家兄弟委婉劝说,十七皇子道:“你们不必劝,本殿心意已决。”
“是这样的。”晏淮开口,“地方告状要先去京畿府,而后转刑部,最后才是大理寺。”
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道:“那就先去京畿府。”
晏淮:“那她就死定了。”
老妇人悲泣,“殿下不知,官官相护,老妇人有冤无处申,今日本欲寻死,偶听得人唤殿下,这才最后一博。若殿下将老妇人送去衙门,不若给老妇人一个痛快。”
她对着十六皇子砰砰磕头,鲜血染红青石板,红的刺目,也刺痛他的心。
十六皇子扶住老妇人,忙问晏淮,“那怎么办啊。”
晏淮摩挲下巴,“小荣儿有个要好的,在御使台任职。”
御史台未觉百官失职,或是察而不报,便是失职,是要受罚的。某种意义上说,御使台与百官是对立的。
眼下谁能协助十六皇子从衙门手里保下老妇人,唯有御史台了。
“你想的这般深远?”青翎公主问他。晏淮茫然:“什么?”
青翎公主心如止水,“说罢,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公主聪慧,果然又被你看出来了。”晏淮不好意思道,“半月前,姓王的与妹夫聚会,又给我甩脸子,所以我要给他找点麻烦。”
王御史:我冤,我巨冤!
我就是单纯看了晏淮一眼,只看了一眼!
青翎公主:“那不让十六弟将妇人送衙门又为何?”
“我恐吓他啊。”晏淮咬了一口点心,“不然皇弟那软性子,肯定不会去找王御史麻烦。”
青翎公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