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看了看那个娃娃,被安放在不远处靠在角落,是一只和成年男人差不多高的超大版泰迪熊,路过的人都会看两眼,感慨一声它的巨大。
江声觉得有点意思,他转头说,“我把那个送给你。”
“好大,好软,好可爱。”林回认真看了看,认真地做出评价,又认真地转头,表情有些茫然的严肃,“可是,抱着那个要怎么牵手?”
江声:“……能不能别想这个了。”
林回不止想了这个。
他说,“表哥说,就算我问你要不要□□,你都不会拒绝。”
江声镜片下眼睛瞪大,“他的话算什么!他又算什么东西!你不准听他的!!”
林回想了想,“那接吻呢?你会拒绝我吗?”
“会。”江声说,“我不要带坏小孩子。”
“小孩子。”林回那张容色淡泊的脸上浮现迷茫,“我吗?可是我们已经、……”
江声生怕他在这里语出惊人,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那是没分手的时候啊小回!”
林回手里全是杂物,努力地伸长脖子别开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黑眸望着江声,还是忍不住凑过来,嘴唇在他指尖压了压,挺拔的鼻尖蹭过他的指缝,声音放得很轻。“这样的亲亲也不可以?”
这也算亲亲?
江声想了想,“这样的……应该,没问题?”
林回的眼睛弯起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出酒窝来,乖巧道,“我明白了。”
射箭是有一定危险性存在的,这个游园项目申报得有些困难。
为确保人员安全,射艺基地在本就宽阔的场所外围了一圈黄色的警示胶带,让围观观看的人止步圈子之外。江声拉开警戒线,低头进去,和站在一旁的男生说了什么。
男生眼前一亮,立刻拍拍他的肩膀,“有志气。”
又回过头,号召起社团的兄弟姐妹,“家人们,今天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要去争泰迪熊的好兄弟!”
江声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往后退了两步,射艺社的人立刻围上来,像是什么稀奇动物那样包围他。
“天啊,学弟,你知道这个泰迪熊我们多少钱采购的吗?我们还商量着应该没有人能打到这个,到时候原样退回呢。”
“一来就瞄准大目标,好好好,我看好你!”
“这可是只有一次小失误的机会哦,看来学弟很有自信嘛!”
有个女生走过来,把弓递给他,笑眯眯的很兴奋,“我和师哥打赌,我赌的是有人能赢走,学弟,我期待的聚餐的命运可就绑在你身上啦!”
江声把沉甸甸的弓接过来。
在她背后,一个男生嚣张地笑着,“想多啦,我的钱不是那么好赢的。连社长都不一定说她能拿到49分!当我们真能遇上什么神箭手么?”
“烦死了,你滚啊!”女生箭筒也交给他,里面叮叮当当装了几支箭,“学弟,你就说我师哥这嚣张气焰,不打压一下合理吗?”
江声被学弟学弟喊得奇怪,但此情此景,他已经代入了人设,沉重地点头,“学姐放心,我定不负众望。”
学姐噗嗤笑开,重重拍他的肩膀,“加油哦。”
他们这里闹闹嚷嚷的,倒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射艺本就是冷门社团,几个社员见状,像销售似的热情地招呼大家都来看。
江声回过头,看到林回就站在警示胶带缠着的圈子外看他。
他长身玉立,轮廓深邃又不失柔和,嘴唇色泽有些淡,和他对视后怔了怔。
江声对他勾勾手指。
林回疑惑地掀开胶带走进来。
学姐开心地道,“学弟,你也来参加吗?”
林回意会了一下江声的意思,道:“我来替他搬娃娃。”
学姐抱着胳膊,“哼,看来很自信,已经自发归为掌中之物了?”
江声取了一支箭,撤步搭弓,眯起眼睛拉开弓弦,黑发随风扬起。动作行云流水,观赏性很高,自然又帅气。
学长一看是个内行,抄着的手都放了下来,“哟,我就说怎么这么自信,原来是练过的啊?阿立,快快快,去把靶子撤远一些。”
射艺基地的地方很宽阔,刚才的箭靶是二十米远,适合给新手玩。现在这抱着一动,箭靶立刻远了有差不多一倍。箭靶的远近和成绩有很大的关系,毕竟风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围观的学生好奇地远眺,咂舌,“这——么——远?”
“真是,不想拿熊出来直说嘛,还搞这一出。”
“好夸张啊,快到底了吧都。”
“别怪学长心狠。”学长连连道歉,“刚刚的距离是对初学者的,你既然会,这个距离就有些太简单啦。学弟啊学弟,这个熊是镇社之宝,你要拿,就要拿出点真实力来。”
江声看了看那个距离,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没用过传统弓,让我试个靶,怎么样?”
“没用过?”学长想了想,“好,你试试。”
搭好的箭被江声的手指顶着弦往后拉,直到结实的弓弦发出紧绷的声响。他的目光遥遥定在不远处的箭靶上。
传统弓没有瞄具,在瞄准这上面完全需要凭借熟练度。而熟练度这种东西,一言蔽之就是……感觉。
人的双眼在瞄准时会存在错位,单眼瞄准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偏差的角度因人而异,所以射艺社这个活动开办以来,最多的就是脱靶,送出去的奖品最多的就是参与奖的钥匙扣。
江声眯起一只眼,目光渐渐凝实,锋利的箭尖定在靶心。
眼镜这种东西总可以起到一些遮掩的作用。比方说锐利的目光总会被镜片削弱,复杂的眼神总会因为眼镜的存在被忽视。
但林回感觉江声的眸子仍然显得很明亮,像是截了一段光洒在里面似的。
离弦之箭倏然飞射而出,江声放下弓,注视那支箭狠狠穿入靶心,连带结实的桩都晃动了两下。
学长还没来得及去看,就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报名。”
这声音——
江声转过头,不出所料地看到卜绘拉开一旁的黄色警戒线钻进来。他顿时心浮气躁起来,眉毛沉下来,“你又来干什么?”
卜绘薄唇还咬着未点燃的烟。
有人立刻递给他箭筒和弓,他说,“谢谢。”
男人两指夹着箭支的尾部,擡起手臂,口吻越听越欠抽,“这里被你包场了?好大的脸面。”
“你当我包不起?”江声径直转头问,“包场多少钱?”
学长被他问得一愣:“呃,啊?”
“算了。”江声想也知道不可能,他皱眉,“我要单独射给小回看的,你晚点再来能怎样?非要和我一起?”
“单独。”卜绘已经站好驾着弓,手臂的线条绷地很平,下垂眼瞥了瞥江声,“是怕一有人对比就相形见绌了吗,不敢?”
“少搞笑了。”江声也架弓,表情带着一种紧绷的烦躁,“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
卜绘盯着他的侧脸,“你知道我多少岁吗,敢让我喊你哥哥。”
“闭嘴吧。”江声说,“你懂什么,哥哥是一种地位。”
卜绘嗤笑,他闭上一只眼,另一只眼也半眯着,两指用力夹着箭支往后拉,直到弓弦紧绷。
有空闲的社员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确认了江声试靶的成绩,咋舌了一下,然后才问他,“要先试靶吗?”
卜绘咬着烟,声音低迷含糊,道,“不。”
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没有没道理的自信。
射箭是一种相对冷门的运动,江声纯靠兴趣学的,根本没想过能棋逢对手的可能性。
他眯了下眼睛,虽然对卜绘烦得有些牙痒痒,但又忽然来了兴趣,转头对一旁的林回喊,“小回,小回。”
发呆的林回:“嗯?”
江声单手拎着弓,把眼镜和帽子都摘下来,视野一下开阔了不少,对他挥了挥示意,“帮帮忙。”
林回于是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对江声的了解足够让他清楚,刚刚江声没有摘下眼镜和帽子,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个小游戏放在心上。
而现在因为另一个变量的加入,他决定认真对待。
林回擡眸看了看卜绘,他按住江声的肩膀凑过来同江声耳语。
微凉的嘴唇无意中蹭到江声耳垂,声音中裹挟着温吞的气流,“舅妈是射箭运动员,哥小时候偶尔会跟她去训练。”
江声耳朵被一阵阵热气拨拂着,他稍微侧了下头躲开,眼尾垂着,说,“那不是更有意思了。”
他眸中跃动某种星辰或者火光,看起来很有些亮闪闪的。
仿佛靠近的话,会被温度灼伤,或者会被光芒刺痛。
林回感觉到自己那颗总是沉寂而平和的心脏在慢慢加速。
他是平凡而脆弱的那只飞蛾,扑向火的时候正是贪恋着会灼伤他的幻觉。
似乎唯有那样的感受,才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生命的鲜活,他的确是脚踏实地地活在这个精彩的世界上。
他在恍惚中低了低头,淡色的嘴唇快贴到他脸颊的时候,被江声有些疑惑的目光拦下。
林回抿了抿唇,道,“我知道,我不担心。江江也很厉害。”
一旁,卜绘骤然松开手。
弓弦弹开的气流扬起他杂乱的碎发。放箭的手顺势取下口中的烟,眼睛耷拉着瞥向江声。
一张帅脸、干净利落的飒爽动作,引起围观的人发出一阵惊呼。
似乎为了印证林回的话。
不远处传来学长的惊呼,“噢——”
“天啊九环,学弟,你的劲敌噢?”学姐警惕起来,回过头,“刚刚学弟的试靶成绩是多少?”
另一个男生举起手,“十环!”
“???”学长说,“他不是说他没用过传统弓??”
“不对,不是‘也’。”
江声摇头,蓬松凌乱的头发晃了晃。
也,这个字天生带着先后和对比。
有个人先说“我爱你”,回应的人才会说“我也爱你”;有人先拿了第一名,后面的人才能说“我也是第一”。
他扬起眉毛,点漆般的眼带着无拘无束晴朗的光彩,说,“我很厉害,不需要和他做对比。”
林回欣然接受江声所有观点,笑吟吟地点头,“对!”
卜绘手指玩着箭支,把未燃的烟放进冲锋衣的口袋,对他扬起眉毛,带动额角的纹身和眉钉微动。
“哥哥是种地位……”他这会儿才有闲心去品鉴江声的那句话,“你的歪理真是很多。”
江声回过头,冷笑,“我跟你说过几句话,你说我歪理多?你的歪理才多。”
“要打赌吗?”那副恹恹的下垂眼这会带着起兴的火星,紧盯着人,会让人有种被当成猎物锁定的危险感,“你要是赢了,我管你叫哥。”
“哦哦哦——”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开始瞎起哄。
江声对那些声音置之不理。
他眯起眼,歪着头似乎思考着什么。片刻后蓦地笑出声,“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对不起三个字都不会说?嘴巴是金子做的?”
林回的目光终于从江声的眉眼挪开,看向卜绘。
他看着卜绘,卜绘却没有看他。表哥总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那双有些懒凶的眸子正散漫地望着他身边的,江声。
卜绘一口雾气从口中叹出,眉毛锁着,杂毛颓乱,话音带着些喑哑,“对不起。”
“听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林回目光有些沉默。
他感觉……有一点不对。
手指用力收紧。
这是从未有过的纠结和迷茫的情绪。
他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怎么会不对?刚才表哥才和江江大吵了一架,道歉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卜绘顿了顿,眉眼带着极为淡薄的厌倦感,他蓦地笑了声,摇头,“怎样你都不满意。行,行,那我直接用这三个字编个曲给你算了。”
林回的眉毛慢慢皱起,目光看向他。
卜绘从地下rapper做起,到现在,已经足足七年的时间。他会的乐器很多,林回的声乐有些时候是他教的。
曾经rapper圈子diss风气盛行——指的就是某歌手专门写一首歌,通篇都在骂另一个人。连卜绘自己都收到过几首diss他的歌曲。
但卜绘说他永远也不会这么做,他看不起那种通篇输出个人情绪而没有意义存在的歌曲。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对劲……
是不对劲吗,还是他的错觉?
林回脑袋迟钝地运转,被他抛开的那个问题又重新回到脑子里。
卜绘和江声隐瞒了什么。
他们之间的秘密是什么?
江声手里玩着弓,“你们玩音乐的是不是都只会这一套?骂人也唱歌骂,对不起也要唱歌说,正常说话是不会吗?”
“我说了,对不起。”
“听不到。”
卜绘:“……”
他这会儿真的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了个脾气糟糕的家伙。
他跳过这个话题。
“‘哥哥’……什么的,刚才不是你自己喊的么。”卜绘垂下眼皮搭箭,坚硬的弓弦被收紧的手指拉开。
那颗小痣总在他垂眼的时候出现,显得他那副低眉顺眼、倦懒又厌烦不耐的样子格外有些随性意味。
声音依然拉长,带着沙哑的磨砂感,“‘你哥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还在地下哟哟哟呢。’是这么说的吗?”
江声也把箭搭上弓,清瘦的手指拧着箭羽扣住位置,“没说过。”
“啧。”他扭头看向林回,问他,“这个问题我是今天第几次问了?你这么好的人,怎么有这样子的哥哥。”
林回歪了下头,轻声问,“你很讨厌他吗?”
奇怪。
他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问出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又在期待着江声说出怎样的一个答案?
林回渐渐觉得心脏有些重,他有些不舒服,他伸手捂住心脏,可是心脏没有不适。出问题的不是他的身体,那么会是哪里。
他抿了抿嘴唇,冷风吹过他干净的碎发。他忽然觉得有些淡淡的羞愧和愧疚,如同潮流的波浪冲刷着他的灵魂。
江声说,“他就是很讨人厌,我就是很讨厌他。”
围观群众听说这边有两个人杠上了,吃瓜看热闹的心顿时沸腾起来,聚集过来的人渐渐变多。
视线第一眼先集中在更高大的青年身上,惊叹之余,又在议论是不是有些眼熟。
而后转过头,这才发现,另一边的男生纵然戴着口罩,但眉眼却极其好看。
黑眸纯粹,眉眼带点没消火的盛气凌人的时候,像是揉进碎星映着火光,根本无法令人移开视线。
林回听着挤入耳膜的议论,静静地望着江声。
江声不再说闲话。
他拉开弓。一头鸦黑的头发在风中被吹散,眼角勾翘着,眯起来的时候更像是钩子,漆黑的眼睛静沉下来,箭尖在恍惚的视线中渐渐定住,那瞬间显出些冷淡来。
林回用力地攥着手里的鸭舌帽,几乎能在力度收紧中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家里,林回见到的江声总是乖巧又友善的一面,偶尔窥见他耍坏,林回觉得惊异又可爱。
后来在一起后,江声对恋人的态度是更糟糕更坏的,但不讨人厌,只是得理不饶人的一面特别明显。
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江声这样的表情。
认真的,势在必得的,如同火焰般侠烈的。
学长看看他,又看看另一边的卜绘。
射艺社本就是冷门的社团,这两个大帅哥在这里吵架可是为他们吸引了不少流量。不知道之后的社团招新会不会更顺利些。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建议,“小学弟,这样好不好?你要是赢了他,这里面的娃娃你再随便挑两个!”
江声眼珠都没转一下。
放箭的瞬间,紧实坚硬的弓弦弹动出残影,他半长的发丝如水中流墨般被气流吹起。
等箭脱手,他不去看箭靶,也不理会人群叠起的欢呼,只是眯弯着眼眸看他,“真的?”
学长的目光顺着箭支一路往前,目光都跟着箭靶颤动两下似的,然后猛点头。
靠北喔。
今天是什么日子,真遇到神仙打架啦?
“十环!”负责计分的学姐举手宣布,“好厉害学弟!学弟领先一分!”
“我说学弟这么自信,原来都是有道理的。”学长惊异地看着他,“这么厉害,之前怎么没有在射艺社见过你?”
不止科大有射艺社,A大同样也有。两所学校只隔了两条街道,有时候一些活动会拉联谊比赛来玩,两个社团的成员都已经相对熟悉。
江声的确是生面孔。
江声:“……咳。”
林回转向已经搭弓沉肘射第二箭的卜绘。
更高些的青年有一副宽阔的肩背,下巴抵在冲锋衣拉起来的领口,目光沉着下来的时候下三白眼更显凶狠,也有些认真。
沸腾的欢呼中,江声也搭上第二支箭。他没有看卜绘,话却是对他说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在我想做什么的时候抢走我风头。”箭尾卡住弓弦,江声拉弦,哼笑着道,“你最好祈祷你是第一个。”
卜绘那边的箭已经射出,嗤笑,“你是不是傲慢过头了?”
“傲慢的人到底是谁?不分青红皂白骂人一顿的人是谁?”江声说,“等着吧,我迟早找机会套你麻袋打一顿。”
“拭目以待。”
“十环,十环,又十环!”
学长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话筒,站上了几个学姐为他临时搭建的台子,挥舞双手陈辞激昂。
“小学弟之后可要小心了,但凡一个失误,第一轮的优势就会一场空。”
“群雄逐鹿,谁与争锋?!两位男生谁会是最终胜者,让我们拭目以待!”
人流聚集得越来越多,连周围不少社团的摊位都开始探头探脑。
“那边在干什么,比赛?”
“怎么回事啊哈哈,一个游园会还搞得热血沸腾的?”
“快去看看热闹啊!走走走!”
江声的手指转了转细长的箭支,发丝垂落在眉眼,浓黑的眼睫垂落下一截影子。眸子迎着光,璀璨如同太阳的切片。
他说,“不是要打赌吗,我答应了。”
说得很对。江声确实很傲慢。
不仅傲慢,他还自大,自私,自我。他的身上缺点好多好多,多得根本说不完。但神奇的是,他耀眼的程度甚至能够让这些缺点全都合理化。
卜绘懒散地道,“什么?”
江声弯着眼睛,有些恶意从他弯起来的眼角眉梢显露出来,“宁宁,你要是输了的话——”
卜绘蓦地转过眼珠看他。
深邃的眉眼紧皱,垂敛的眼皮和睫毛底下是黝黑泛着灰的眼睛。他咬着牙笑了声,语带威胁似的往下压低,“你叫我什么?”
江声手中的箭在众目睽睽之下射出,他甚至只是轻瞥了一眼,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这一箭放了水。
学姐围到箭靶边,举起手宣布,“九环!”
这一箭,擦着十环的边沿落在九环。
他不需要第一箭的优势,他现在和卜绘分值相当。
嘘声顿时四起。
学长也啧啧地说:“小学弟,何必逞一时之气呢,泰迪熊可是要49才能拿到啊,唯一的失误机会你现在用掉了!”
江声:“表演特技的话加分吗?”
“特技?”学长愣了下,问,“什么意思?”
“什么特技?”和学长打赌的学姐推开他,紧握双拳兴奋起来,“加,加的。学弟,好好表现,有你这段录像,来年招新我射艺社一定大展雄风!”
试靶的时候江声用掉了一支箭,现在箭筒里还剩两支。江声全部提握起来,搭在弓弦,夹在指缝中。
学长诧异地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不是吧,你……你这么玩?”
“你在开玩笑吗,能控好箭吗?到时候飞一支打到人怎么办?!”
射艺社开办活动本来就很艰难,毕竟弓箭是真的有杀伤力的东西。他们的场地是最开阔的,警戒线也围好了,就是害怕出现情况。但凡出现任何情况,无论有没有人员受伤,下次开办活动都会更加受阻。
学长有些犹豫的时候,学姐从他手里抢过喇叭,放到唇边喊,“请大家再往后退一退,保持安全距离,看戏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其他社员也维护着秩序,把围观的群众熙熙攘攘地往后劝,但可见大家看热闹的心非常热情,后面依稀可见一些路人跳来跳去地往里看。甚至不乏有人搬了凳子在后面站起来。
喧闹声如同火焰。
江声眯起眼,指头微动调整着两只箭的角度,箭尾卡住,顶住弓弦擡起。慢慢瞄着准星,直视着远处的箭靶。
黑发黑眸白肤,气场自带一种惊心动魄的耀眼。明明戴着口罩,却能从他带笑的声音猜到,他现在一定是勾着嘴角的。
“宁宁。”他说。
卜绘嘴角扯起,有些倦懒冷戾的眸子眯起,目光定定落在江声的侧脸。
指节用力夹紧,充血的肌肤泛出漂亮的玫瑰色。用力时候手背的筋骨绷起,淡色的青紫血管如同山峦中起伏的河流。他拉开弓,坚硬的弓弦绷紧,抻出一个充满爆发力的三角弧。
这把传统弓,在他的手里,真真正正像一把武器。
他没有看任何人,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喧闹中已不自觉地噤声,紧张的氛围如同过山车最高点的滞空。因为预感到接下来激烈的俯冲,情绪正如这张弓,被绷住拉紧到了极致。
他声音带着冷笑的意味,尾音扬起,怎么听怎么觉得恶劣。
“如果输给我,就用大号在微博叫我哥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