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坦诚就坦诚之(2 / 2)

萧意:“什么?”

“他和所有人都有一段双向的感情。”沈暮洵转了下头,眼珠中浓黑的色泽像是无尽的漩涡,带着一种明亮锐气,“而有的人没有。”

那一瞬间,萧意手指一顿,手中的草莓被他攥出甜香和粉色的汁液,溅到围裙和台面。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呢。”萧意慢慢地松开手,把烂掉的草莓扔进垃圾桶。他声音温和,似乎叹息一般轻诉,“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这些事情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讲述给所有人听的。”

“说出来只能哄哄你自己吧。”沈暮洵翘着二郎腿,讥诮地弯了弯唇角。

“小偷偷来的东西怎么能算是他自己的呢?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我有这样说过么?今天从头到尾,我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吧。”

萧意口吻无奈地叹息。

他仔细清洗草莓,视线低垂,粘稠的黑色在他眼眸中沉郁地转圜。

萧意把草莓沥水装进盘子里,拿了一把叉子放在上面。

在看着这柄金属的冰冷的叉子的时候,他思绪有片刻的晃神,黑暗而疯狂的想法在不断挑拨他的神经。

有人在他耳边尖声撺掇:

用叉子捅进他的喉咙怎么样。

血会溅出来,他那张恶心的脸会充满惊恐。最重要的是,他再也发不出讨人厌的声音。

萧意的手指在光滑的金属上摩挲了一下。“当啷”一声,让它靠在了碗边,看着金属的光面投影出扭曲的人影,遗憾地微笑起来。

他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有学识,有文化,有头脑,不是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啊。

“我知道,我不管怎样沈先生都对我抱有很大的偏见,但无端的言语为什么要加诸在我的身上?还是说是车祸的原因让你变得慌神,恕我直言,沈先生有没有做过全面检查,拍过脑部片子?车祸可不是小事,还是需要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才好。”

明明只是伤到头,居然拖着一只石膏手走进来。

当别人发现不了他拙劣的演技吗?是要以严重的伤势博人同情控诉他的恶毒吗?

他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小盆干净的草莓放在江声面前,“尝尝。”

注视着江声,看着江声眼中坠落着顶部灯光的微亮时,萧意是背光,眼睛格外深沉。

他还在想。

甚至装模作样要和江声靠在一起。

真觉得自己很特殊吗?最后也只能被江声晾在一边。

你在江声那里,根本排不上名次。

江声确实很喜欢吃草莓。他随手抓了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恰到好处的酸甜和汁水让他觉得异常满足。甚至萧意在洗草莓之前还用温水浸泡过,是一个在冬天不会冰到牙齿的温度。

江声站起来往机器走,顺便问沈暮洵:“要不要我帮忙?”

沈暮洵靠在沙发上望过来,嘴角勾了下,“抽到好的就是你的,抽到坏的就是我的?”

“……”被发现了!

可恶。

江声:“你知道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沈暮洵:“我没说不可以。”

江声没想到今天的沈暮洵这么好说话,眨眨眼睛惊叹,“什么啊,你还是沈暮洵吗?”

他没等沈暮洵的回答,咬着草莓走到机器旁,拉下操作杆。

伴随一阵叽叽咕咕的电子音乐和闪烁的蓝光,球开始跳动起来。五秒之后,江声看了眼拿到的球。

【惩罚!】

江声:“……救命。”

下一行:

【影子:你将与左手第一位嘉宾24小时绑定!和他做一样的事情,同吃、同睡、同玩!】

江声的眼睛一时间瞪大。

他喃喃,“太完蛋了,怎么会这样,我运气好差。”

导演忍不住插话,“这其实不算运气差,江声你要知道整个球箱的双人互动惩罚也就只有这一个!!比奖励球稀有多了!”

江声更崩溃了,搞什么万里挑一的坏运气,他不需要!

当顺着指引扭头看到顾清晖的脸,江声有点过于易碎地破防了。

怎么又是他。

怎么回事!

冥冥之中到底是谁在安排!

顾清晖擡眸对上他的视线,慢眨了下眼睛,狭长的眸子里有些猜测和疑惑,“和我有关?”

江声沉默两秒,转头装没听到。

【笑死,节目组以为的:嘉宾甜甜蜜蜜永不分离!江声感觉到的:酷刑】

【救命……虽然我是顾粉,但是我也不想和顾导待在一起一整天啊啊??他性格好闷的还有洁癖!!可怜江声你完蛋了……我心疼你】

没关系,没关系。

江声安慰自己,反正也就观众和导演的摄像头视角能看到他的纸条,别的嘉宾又不知道他抽到了什么。等抽到一个更好的球,很坏的江声就会把这个大麻烦甩给沈暮洵!

江声用力拉动操作杆再抽了一次。

叽叽咕咕的音乐,灯带闪闪亮亮。

然后——

【惩罚!】

硕大的红字,刺痛他的眼睛。

惩罚也就算了,还是未知挑战,纸条没有贴在球体外而是在内部。打开就等于接受。

江声怎么受得了。

他沉默两秒,转身撞在了墙上,手按着墙用力撞了两下。

另一边的楚漆怔了怔,啼笑皆非地上前伸手捂住他的额头,把他转过来捏着他的脸问,“不疼吗,祖宗。”

没关系,不就是从一面冷墙转移到一面热墙!

江声依然撞在了墙上,一顿没道理的乱蹭,“这个世界对我的恶意好大呜呜,我讨厌这样。”

【比起未知的隐藏款,江江应该会和顾清晖绑定24小时吧。。同吃我倒是无所谓,希望同睡的时候你小子的房间内置摄像头别关】

【靠,好会搞啊。但是又忍不住在想如果不是江声抽到这个球,其他嘉宾之间同吃同睡,大概就是另外一种龙争虎斗暗地打架的画风了吧……】

【点名大小楚,点名朱砂痣+替身组,仓鼠不能合笼,他们也不能独处……】

萧意看着只被拿走一颗的草莓碗,再看向江声。

——他和每个人都有过双向的感情。

——有的人没有。

他没有吗。

*

绑定24小时从明天开始。

因为今天已经到了晚上,所以计时是从明天早上起床开始,到下一天起床的时候终止。

意味着江声真的得和顾清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么那么久。

白天睡太久,江声晚上有点睡不着。翻来覆去蒙着被子放空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起床走走。

刚拉开房门,江声就看到屋里投射出来的灯光被一道影子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

江声心跳猛地坠了一下,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萧意,“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干什么?”

萧意穿着棉质的宽松睡衣。浅灰色,普通的休闲款式。光顺着打上他的轮廓,他因为光线的突然改变擡了下头,半眯着眼伸手挡了挡,漆黑的眸子极速收缩。

江声在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他看到的萧意似乎总是武装得十分全面的样子。无论是外表还是衣着,又或者他的表情,总是妥帖到完美。

没有人会对一个假人对真感情的吧。

反正江声是这样。

萧意轻呼了一口气,垂了垂眼睫,“有些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来和你聊聊,然后就看到你出来了。”

他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江声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大概已经在他的门口,一声不吭地等很久了。

江声不明白,光在这里傻等着,他也不会开门。

正好他有些无聊,就侧身把门打得更开了一些,“进来。”

萧意步入他的私人空间,反手关掉了那扇门。他看着江声,脑中还在回荡着沈暮洵的字字句句。

“……当发现这偷来的东西可以属于其他的所有人唯独他得不到,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他跳脚抱着头尖叫:这东西本来我也有一份的、不是我偷来的、我只是藏起来了而不是没有。”

这话是从何说起。

沈暮洵要揭穿他的丑陋与可笑的面目吗,自以为刁钻刻薄地打破虚幻的镜像找到了世界的真相?

真是太自大了。

能被他偷来的东西,本来也不属于别人。

既然被他拿到了,那么明明就是属于他的爱人。

可是、可是、可是——

为什么唯独他得到的爱意少得可怜。

这根本不公平。

可在爱情中追求公平,似乎本来就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

萧意看着江声,手忽然擡起按在他的肩膀。顺着手臂往下环住他的腰,然后用力把他搂到了床上。

江声像一只被摊开的大饼,茫然地踢了他一脚,“你不是要和我聊天?”

萧意一只手提住他的脚踝,跪在床沿俯下身,热气呼近,柔软的嘴唇挨蹭他的脖颈。

温暖的躯体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很淡很淡的香气萦绕过来,需要把鼻子紧紧贴在江声的皮肤深嗅,才能捕捉他的味道。

太淡了,太淡了。

不够多。

他需要有所得到,才能平复下现在的心中的躁动。

萧意嘴角如同平常那样牵起温柔的笑意,江声感觉到他的吻在下移,按在他腰侧的手也一样。

两处滚烫翻涌起来,本能感知到危险的信号传达神经,江声忍不住抓着被子往上窜了窜。

萧意拽着脚踝把他往后拖,他嘴唇开始从淡淡的冷变得滚烫。印在后颈的时候带着如火焰般的烫意。

“我以为阿声不会让我进门的。”潮湿的热意一阵阵地扑过来,“没有关系,我会做得很好。比沈暮洵好得多。”

江声所有思维都猛然顿住,扯着他的头发把萧意的脑袋扯起来,和他湿润的眼睛对视。

“你在说什么?”

萧意的眉眼在阴影中加深。他在江声的拉扯下沉默着,眼睫因为疼痛不停颤抖,然后似有似无地笑起来,“你们在基地的露台做了什么?”

“……你去查了监控?”

还好严落白去把监控删掉了。要是被萧意看到了他得发多大的疯!

……不对,他现在已经在发疯了。

江声:“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你的手在干什么。”

萧意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江声皱着眉毛,“这就是你开车撞他的原因?你有没有看到他伤成什么样?萧意你能不能少发点疯,能不能别做这种恶心的麻烦事!”

他的话刺痛萧意。

他伤成这样?

他伤成哪样。

萧意轻声问,“你在替他质问我?”

他不顾头皮被撕扯的疼痛,执意弯下腰贴近他。话音温柔得好像要滴出水,滚烫的吻落在他的手背、指骨、指尖,咫尺远近。

交缠的热气把他身上的木质香晕染出来。

江声用力推住他的脸,“滚开!”

萧意声音变得喑哑,某种更深的情绪隐匿在他的声线里,“那你替他出气吧。把我的手也打断,再开车撞死我。”

“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他装乖卖可怜你就会爱他?你吃这一套吗?”

萧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声。

江声的黑亮的眼中有着天花板上灯光晃动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像宝石,但远比宝石清澈,像溪流,但远比溪流自由。

激烈的情绪引导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尖锐,话音却与之相对越来越温柔。

“你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不过是因为你现在吊着他,他知道你是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是年少的绮想永远圆不了的梦,他才会这样念念不忘放下尊严求爱。”

江声怎么会关心别人有多喜欢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松开抓着萧意头发的手,转为捧起他的脸。这样的姿势太温柔了,反而让萧意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可是你又有多喜欢我。”江声眼里带着平静的审视,“你和他本质是有什么区别吗?”

萧意花了八年时间找一枚江声随口说过喜欢的戒指,在今天送给江声。他在其中花费的时间、经历、钱财,无法计量,无法想象,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盘算,都是天价。

江声因此迷茫。

因为他其实,没有感受到萧意热烈到这种程度的爱。

可尽管已经和萧意认识这么久,从而且确实谈过一阵子恋爱,但是江声始终觉得萧意像是养不熟的野狗。

就算看起来已经很乖顺,任人施为,实际上亲近他依然需要承担随时会被咬一口的风险。

他把自己藏得那么深,面具戴得那么稳。江声和他提过四次分手,前三次萧意的情绪分明在不断加剧,越来越阴森,越来越黏腻,越来越像是喷薄前火山地面若有若无的震颤……

但在第四次,他只是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说好。在好字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是吗?”

萧意握住他的手。

“为什么没有区别?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他有过我的过去吗,他经历过我的痛苦吗?他那样顺风顺水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业,家庭,爱情,他甚至拥有过你最完整的爱!”

萧意的声音的分贝在逐步攀升,他的声音很大却到了一个临界值缓慢降低。

他让江声听清他话音里的颤抖。

“公平一点好不好?分我一点好不好?”

“江声。”

他居然很认真地在喊江声的名字,让江声有些茫然和恍惚。

从认识以来,他对江声的称呼就只有零星几个。

落魄时候叫他江少爷小老板,发达了叫他阿声,中间没有一点点的过渡。

他紧紧抱着江声,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眼睫垂下来不让他看自己的眼睛。

作为一个擅长演绎各种情绪的人,眼睛是他的武器。在各种各样的时候,在不同的情况,他会露出担忧、温柔、期盼、悲伤……的眼神。

不让江声看,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够不够好看,还是说会因为太扭曲而让江声觉得丑陋……

江声的手心感觉到一阵阵的濡湿。温热的液体落在掌心的时候,江声没有反应过来。当眼泪在他掌心被气流带起凉意,江声才反应过来。

萧意的哭也不止一次了,但江声会把它们定义为哭戏。

他永远哭得恰到好处,好像是晕染情绪带动情感的一种手段。作为演员,他的表演是需要被看到的。那么,为什么这时候却又低下了头。

“我不喜欢痛的感觉。”

他轻声说。

“以前的那些伤疤,我用了很多种手段才养好。带给我伤痕和痛感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圆规、烟头、砖瓦,那些东西砸在皮肤上断进血液里,我每分每秒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杀了他们。”

“我讨厌那种痛。”

“为什么我唯独接受你带给我的痛?”

“为什么唯独你那么对我,让我甘之如饴,让我愉快,让我享受。你没有想过吗,阿声。”

“为什么觉得我和沈暮洵一样。”

这简直是侮辱。

“我明明……”

萧意是一个极少剖白的人,他很少表达强烈的浓烈的爱语。

尽管他在江声面前是那样一种下贱样子,但他犯贱的时候不会说爱,他的爱总留在清醒的时候、有人看的时候,戴上面具温和脉脉地说,说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是否是谎言,也许也算一种遮掩。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不被爱的自怜带着命运对他的嘲讽,仿佛是一种必然。

因为……

看啊,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真的防线崩溃,隐约觉得心中下着一场暴雨,好难过的时候。

他也在想,如果这样的伎俩生效,下次可以再用。

当经营与算计成为习惯,他已做不到坦然。

他擡起头看着江声。

江声低头望着他。他黑色的柔软发丝垂落,眉眼是漂亮又昳丽的,皱着眉毛,眼睛里似乎有些空荡荡的茫然。

像是不懂,不能理解,为什么萧意会这样。

萧意近乎入神地看着他,喃喃,“我明明……远比他喜欢你,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