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到令人窒息。
一种绝对秩序下深藏的压抑感。
这就是格式化程序准备将他彻底“重塑”的地方？一个……空白的初始模板空间？
他尝试“抬起头”。
没有物理意义上的抬头，但意识的焦点集中在他感知核心的前方不远处。
在那里。
一个东西异常刺眼。
是一团深灰色、不断蠕动、极其不稳定的、仿佛由烟雾和粘稠胶质混合而成的模糊“东西”。它的大小约莫相当于陈野现在意识感知体的一半。它的形状极其不稳定，边缘不断翻滚、扭曲，像一簇凝固的、充满恶意的肮脏篝火，被强行投入纯净冰水中正在挣扎着保持燃烧。
更关键的是——
它和他之间，存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引力”？如同磁铁碎片之间的微弱牵引力！让这片空旷死寂的空间第一次有了“方向”——他和它之间形成了一条无形的“轴”！
这感觉……诡异而熟悉！
是那个意识深层的压缩点？！那个抵抗格式化侵蚀的核心凝聚点？！
怎么具象化投射出来了？而且……是这副充满污染气息的混沌模样？
就在这时——
滋！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静电放电的声音，在陈野的意识感知体……或者说在这团深灰粘稠物的上方响起。
一道纤细到几乎无法辨识的半透明冰蓝色线条，像是一根飘落的蛛丝，突兀地出现在这团蠕动的深灰物质的“头顶”上方几厘米处。它微微弯曲，像一根被风压弯的细线。
线的另一端，似乎……穿透了这片空间的“天花板”？通向未知的上层结构？
“线”的内部，能看到极其细微的数据流正在流动，方向……
陈野残存的意识猛地一缩！是感知！是冰冷的、带着绝对逻辑的解析力！来自穹顶的净化系统！它……捕捉到了这里！发现了这团异常投影的“异物”！这根线如同探针，正在尝试连接、解析、最终覆盖这个坐标下的异常点！
倒计时在继续，但在空间中的投射变得模糊。
“……异常投影坐标……确认……逻辑覆盖程序启动……”
冰冷的指令更加靠近了。那根蓝线微微绷直了一点。
深灰色的、混乱蠕动之物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它的形态扭曲得更加剧烈，蠕动的频率更快，边缘爆出一些细微的、如同烟雾般的黑色颗粒，又迅速收缩回去。它在退缩？在恐惧？
不！是在……凝聚！
极其短暂的混乱蠕动后，这团深灰粘稠物的核心区域陡然变得异常深邃、凝实！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内核！那股与陈野相连的微弱引力感瞬间增强了数倍！
一种清晰至极的渴求指令，沿着这加强的引力感撞入陈野的意识！
靠近！融——合——！！！
只有融合，才能抵抗！才能避免被穹顶的系统指令彻底解析覆盖！
融合？
和这团污秽、混乱的东西？一个源自自身抵抗、却早已异变扭曲的核心投影？
排斥感！本能的反胃！来自残存人性的核心抗拒！
但……
那根冰蓝的细线已经绷紧到了极致！数据流如同细微的电流在内部闪烁！恐怖的解析感和格式化指令即将彻底降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反抗！
不融合，立刻就会被系统抓出来，彻底删除！唯一的缓冲时间也会耗尽！
陈野的残存意识，在绝对的威胁和本能的抗拒之间，被挤压到了悬崖边缘！意识深处最后一丝逻辑和情感在疯狂撕扯！
最终！当那根冰蓝细线开始微微震颤，尖端如同针尖般亮起一点危险的蓝光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拼了！
“他”猛地向前“冲”去！不是奔跑，是意识层面凝聚的力量向着那团深灰色的核心狠狠撞去！
“它”也同时，剧烈翻滚着，以拥抱的姿态狠狠向前扑来！
两个在格式化虚拟空间中具象化的核心投影……如同两颗相向的死星……轰然碰撞！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冲击。
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挤压感。如同两团不同质地、密度极高的泥团，被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一起！
深灰色的粘稠物质猛地向内塌缩！瞬间将陈野那带着一点惨白秩序感的光影轮廓狠狠吞噬、包裹了进去！
颜色交融！
陈野的意识投影被吞噬的瞬间，那种被冰冷解析笼罩的恐惧感被强烈至极的混乱搅动取代！他感觉自己被投入了狂暴的冰水漩涡，无数混杂着混乱信息的、带着极度阴冷情绪的“碎片”在疯狂冲刷他的存在！这不再是系统的有序抹杀，而是混乱本能的粗暴同化！
他如同沉入了深灰色粘稠焦油的固体内部！冰冷、窒息、无处不在的压迫！更可怕的是，无数混乱的意志碎片——愤怒、憎恨、破坏欲、无序的尖叫——在胶质物内部如同活物般流窜，一次次撞击、冲刷他残留的意识核心！
“……拒绝……抗拒……消亡……”
冰冷粘稠的呓语充斥着感知通道！那是来自混乱本源的驱逐或融合意志！它要消化他、吞噬他，成为它的一部分！
“挣扎”是下意识的。陈野残存的意识核心被包裹住后，立刻开始本能的蠕动、冲撞！试图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包裹！但这种冲撞在粘稠的同质化胶质物中极其微弱，反而像是在沼泽里扭动的蠕虫，引发更大的混乱挤压！
就在内部混乱冲撞和外层冰蓝探针不断加压的双重煎熬中——
刷！
一片极其短暂、仿佛信号干扰雪花屏一闪而过的混乱景象！
……林小蔓的手……死死抓着什么东西……冰冷的水汽……扭曲尖叫的护士……手术台灯光熄灭后短暂黑暗中的恐慌喘息……
这是……谁的记忆碎片？
这景象的出现极其突兀！与现在被胶质物包裹的状态格格不入！它的出现就像投入油锅的水滴，让包裹着陈野的深灰色粘稠物质表层猛地波动了一下！
如同滚油里溅入水滴的爆响！混乱胶质物的挤压骤然一滞！
就在这紊乱的瞬间！
陈野的意识核心借助这点极其短暂的外界干扰造成的一丝波动，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狠狠向着感知中那个与混乱胶质物唯一“不同”的方向——那个让他能感知到自身轮廓的、勉强能视作“前方”的位置——猛地“冲”了出去！
噗——
一种挣脱泥沼的撕裂感！
前方豁然开朗！
不再是粘稠胶质物内部的黑暗与挤压！视觉……似乎恢复了？
他“站”在……一个完全陌生又死寂的空间中？
深灰色的、不断蠕动、散发着混乱气息的胶质团块在他“身后”缓慢地翻滚着，像一个被强行揉捏的巨大肿瘤。但与它的连接并未断绝！一股粘稠的、如同生物脐带般的深灰色能量带，紧紧连接着他现在的意识投影（刚刚挣脱部分的形态）和那个巨大的混乱肿瘤核心！
视觉在稳定。空间不大。冰冷的灰色金属墙壁围成一个近乎完美的长方形。墙壁光滑得如同镜面，倒映着他扭曲的投影。地面同样是冰冷的灰白合成材质，与墙壁一样干净、空旷、不染一毫尘。唯一的异常，是他和那个混乱核心之间那根扭动的能量脐带，以及这片空旷空间正中央位置——
一扇门。
一扇极其突兀的、颜色迥异的、牢牢嵌入冰冷墙壁的金属门。
门是厚重的、老式的防爆门模样。颜色是冰冷死寂的深蓝灰色，漆皮在冰冷的空间光泽下闪烁着暗淡的金属哑光。门体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门扇接近中央的位置，镶嵌着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金属转盘。
转盘中央，是一个凹陷进去的、冰冷坚固的……门把手。
除此之外，这扇门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没有锁孔，没有铰链痕迹，严丝合缝地嵌入墙壁，如同一个巨大而冰冷的器官被强行移植进这逻辑严密的躯体。
目标！出口！这个词如同闪电划破被混乱与解析双重污染的混沌！最后一点人性在意识底层尖叫！门！那个转盘！那个把手！那就是锚点！那就是未被彻底格式化的自我残留的指引？！
必须打开它！
门背后……可能就是逃离格式化、脱离这片意识泥沼的唯一生路！也许是现实层面的生路，也许是意识维度中未被捕获的……深层缓冲空间？
无论是什么！
几乎是凭借本能，陈野现在的意识投影体（半人形、被脐带连接着庞大混乱核心）猛地扑向那扇冰冷的深蓝灰色金属门！
距离很近！
就在他投影的意念凝聚成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坚实、代表着最后一丝逃离希望的……门把手的刹那——
咔哒！
一声清脆、冰冷、带着绝对终结意味的机械啮合声。
不是门把手！是门扇中央那个圆形的金属转盘！
在陈野的指尖离把手还有最后一厘米时，那个圆盘猛地旋转了微小的一个刻度！
一股强大的、无法言喻的冰冷斥力场从圆盘中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整个门扇！
门……被完全锁死了！
圆盘中央凹陷的门把手，此刻闪烁着冰冷绝望的——红光！
“隔离程序生效。逻辑缓冲空间门封闭。禁止权限。”
冰冷的合成音没有感情地宣告。
陈野投影体伸出的手……凝固在距离门把手一厘米的半空中。
凝固在距离门把手一厘米的冰封空气中。
（深灰色的粘稠脐带在身后如疲惫的巨蟒般缓缓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