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客气了。”慕容卿优雅地行礼,随即侧身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何西门,何医生。医术…非常高明。”她特意加重了“高明”二字。
“医生?”巴特尔王爷的眉头皱得更深,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显然没把一个如此年轻的“郎中”放在眼里。他敷衍地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慕容卿身上,“慕容小姐远道而来,本该盛宴款待。只是…”他威严的脸上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霾和焦虑,声音也低沉下去,“本王的王妃…临盆在即,却…却遭遇了难产的凶险!部落里最有经验的额吉(接生婆)和萨满大人都在里面…已经一天一夜了…”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透露出内心的焦灼和恐惧。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最大那座华丽毡房里,猛地传出一声女子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瞬间撕裂了草原宁静的空气!紧接着,便是接生婆和萨满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念诵咒语声,乱成一团!
“乌兰!”巴特尔王爷脸色剧变,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转身就要冲向毡房!
就在这时,毡房那厚重的毛毡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穿着传统萨满服饰、脸上涂满油彩、神情惊恐的老萨满连滚爬爬地冲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王爷!不好了!血崩!大血崩了!萨满神的护身符…护身符都镇不住了!王妃…王妃她…怕是…怕是熬不过去了!有…有‘死神’(草原传说中夺取难产妇人生命的恶灵)在作祟啊!”
“什么?!”巴特尔王爷如遭雷击,魁梧的身躯晃了晃,瞬间面无人色!周围的武士和牧民们也瞬间骚动起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让开!”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何西门不知何时已越众而出,他脸色依旧苍白,左肩微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带着一种洞穿生死的沉静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无视了巴特尔王爷惊愕的目光和周围武士警惕的阻拦,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老萨满,身影快如闪电,径直冲向了那顶象征着死亡阴影的华丽毡房!
“站住!你不能进去!”两名剽悍的武士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出腰间的弯刀,交叉挡在毡房门口!寒光闪闪!
何西门脚步丝毫不停!在弯刀即将劈落的瞬间,他身体如同鬼魅般左右一晃,险之又险地从两把弯刀的缝隙中滑了进去!动作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两道残影!同时,他反手向后一扬!
嗤嗤!
两点细微的寒芒精准无比地射中两名武士持刀手腕的“神门穴”!
“啊!”“呃!”
两名武士只觉得手腕一麻,如同被毒蜂蛰中,整条手臂瞬间酸软无力!弯刀“铛啷”一声脱手落地!
何西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掀开的毡房门帘之后!只留下一句冰冷而清晰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在呆滞的众人耳边:
“热水!烈酒!白布!快!想救人就别愣着!”
巴特尔王爷看着地上掉落的两把弯刀,又看看那兀自晃动的毡房门帘,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慕容卿捂着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老萨满更是吓得瘫倒在地,口中喃喃:“神…神迹…”
毡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草药燃烧的烟雾和一种绝望的气息。华丽的地毯上,一个穿着丝绸睡袍、腹部高高隆起的女子躺在厚厚的毛毯上,身下已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了大片!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两个穿着传统服饰、满脸泪痕和血污的接生婆徒劳地按压着她的肚子,试图止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另一个萨满打扮的人正疯狂地摇着铃铛,向空中抛洒着白色的粉末,口中念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
“滚出去!”何西门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毡房内绝望的喧嚣!
他一步上前,无视了惊愕的接生婆和那惊恐的萨满,直接跪倒在王妃身边。三指闪电般搭上她冰冷湿滑的手腕。脉象微细欲绝,几不可察!再观其面:印堂青黑,唇甲紫绀,瞳孔已有散大迹象!血崩脱阳,命悬一线!
“热水!烈酒!白布!”何西门再次厉声催促!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毡房外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应和声。
何西门不再理会旁人。他飞快地解开王妃睡袍的衣带,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和下身染血的衣裤。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和猥亵,只有医者救人的纯粹和急迫!他双手交叠,掌心凝聚起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气息,猛地按压在王妃小腹上方、脐下三寸的“关元穴”上!
“固本培元!锁住生气!”他口中低喝,额角青筋暴起,将自身所剩不多的阳气强行灌入!
王妃冰冷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呻吟。汹涌的血流似乎被这股强大的外力强行压制住了一瞬!
热水盆、烈酒壶、大卷干净的白布被惊慌的侍女送了进来。
何西门抓起酒壶,拔掉塞子,将烈酒哗啦啦倒在王妃下身,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他看也不看,抓起一把白布浸入热水,拧干,迅速而粗暴地清理着王妃下身的污血。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你…你要干什么?!”一个接生婆惊恐地喊道,“不能这样!会惊动‘死神’的!”
何西门充耳不闻。清理干净后,他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王妃高高隆起的腹部。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极其轻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覆盖在王妃冰冷紧绷的肚皮上。指尖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感受着腹内胎儿的位置、姿态和那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心跳。
“头位…但颈背卡在耻骨…胎心…太弱了…”何西门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是最凶险的持续性枕后位合并胎儿窘迫!加上产妇大出血,休克…放在现代医院都是九死一生!
没有时间犹豫了!
何西门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专注,如同即将进行生死一搏的猎鹰!他左手猛地抓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含在口中!随即,他将滚烫的、沾满烈酒气息的右手,极其小心却又无比坚定地,沿着产道探入了王妃体内!
“啊——!!!”剧痛让昏迷中的王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向上弓起!
毡房内外的人全都骇然失色!巴特尔王爷在门外听到这声惨叫,更是目眦欲裂,拔出弯刀就要往里冲!
“拦住他!”慕容卿不知哪来的勇气,张开双臂挡在门前,对着阿泰急喊!阿泰立刻上前,铁塔般的身躯堵住了门口!
毡房内,何西门对王妃的惨叫充耳不闻。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那无比艰难的触感上。温热的羊水混合着血液包裹着他的手。他屏住呼吸,凭借着对人体结构的深刻理解和无数次生死边缘练就的精准控制力,指尖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拨开阻挡的产道组织,避开了脆弱的血管,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胎儿那小小的、湿滑的头部!
找到了!后枕!卡在耻骨联合下方!
何西门心头一凛!他凝聚起指尖最后的力量和全部的精神,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用指腹极其细微地、一点一点地拨动胎儿那小小的头部,试图将它从卡死的耻骨后方旋转出来,调整到利于分娩的位置!同时,他含在口中的烈酒猛地喷出,化作一片带着灼热酒气的白雾,精准地覆盖在王妃痛苦扭曲的面部!
“嗬…!”王妃被这辛辣的刺激猛地呛醒,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随着咳嗽向下用力!
就是现在!
何西门感觉到王妃体内那股微弱却骤然爆发的下推力!他配合着这股力量,指尖猛地用力一拨一托!
“呃啊——!!!”王妃发出一声用尽全力的嘶吼!
噗!
一个小小的、沾满血污和胎脂的婴儿头颅,在何西门的手引导下,猛地滑出了产道!
“头出来了!”一个接生婆失声尖叫,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何西门丝毫不敢松懈,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的头,引导着肩膀、身体…很快,一个浑身青紫、毫无声息的小小身体,完全脱离了母体!
“孩子!我的孩子!”王妃虚弱地睁开眼,泪流满面,挣扎着想看。
何西门迅速剪断脐带,将冰冷的婴儿倒提起来,用力拍打了几下脚心。
“哇——!”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啼哭,如同天籁之音,骤然在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毡房里响起!
“活了!孩子活了!”接生婆们喜极而泣!
何西门将啼哭的婴儿交给接生婆处理,立刻转身处理王妃依旧在缓慢渗血的产道。他抓起银针(布囊一直随身),快如闪电地刺入“三阴交”、“隐白”、“血海”等止血要穴!同时抓起一块干净的白布,用力按压在出血点!
毡房内忙成一团,充满了新生的喜悦和忙碌。何西门却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虚汗,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鲜血已经浸透了旧袍,但他依旧强撑着,专注地处理着王妃的后续。
毡房门帘被猛地掀开!巴特尔王爷冲了进来,看到啼哭的婴儿和虽然虚弱但明显气息平稳了的王妃,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瞬间热泪盈眶!他几步冲到榻前,紧紧握住王妃的手,又看向襁褓中的婴儿,激动得说不出话。
随即,他猛地转身,看向那个靠在一根支撑毡房的木柱上、脸色惨白、气息微弱、正默默擦拭着手上血污的年轻郎中。那郎中肩头的血迹刺目惊心。
巴特尔王爷脸上的激动瞬间化为无比的复杂和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他几步走到何西门面前,魁梧的身躯如同山岳般压下。就在慕容卿以为他要发作时,巴特尔王爷却猛地张开双臂,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竟用草原上最尊贵的礼节,如同拥抱最尊贵的兄弟和恩人一般,将摇摇欲坠的何西门紧紧抱在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何西门揉进他那宽阔的胸膛!
“兄弟!我的安达(兄弟)!”巴特尔王爷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哽咽和无比的激动,在何西门耳边炸响,“你是腾格里(天神)派来拯救我塔拉部的神鹰!从今往后,你何西门,就是我巴特尔过命的安达!这草原,这毡房,这牛羊,都有你的一半!”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浓烈体味和巨大力量的熊抱,让本就虚弱脱力的何西门眼前阵阵发黑,差点背过气去。他苦笑着,无力挣脱这热情的“枷锁”。然而,就在他视线模糊、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毡房中央那张供桌上摆放的一件祭器。
那是一个古老的、造型奇特的青铜酒樽。酒樽的底座上,赫然雕刻着一圈细密扭曲、如同毒蛇缠绕般的阴刻纹路!那纹路的风格…与他在苗寨“蛊核”中找到的、以及深嵌在自己肩胛骨中的诡异青铜箭头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何西门的心脏!比左肩的箭伤更痛!比失血的眩晕更令人窒息!
这草原王庭…竟也与那神秘恐怖的箭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