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卒低声呢喃,仰头一口将那撮家乡土吞入腹中,仿佛咽下了整个魂牵梦萦的故乡。
粗糙的土屑刮过喉咙,一股决绝的死气猛地从他佝偻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不是要打吗?!有种的,到了阴曹地府,咱们接着打!你爷爷我候着!”
他厉声狂笑,反手抽出两柄豁口的旧战刀,纵身跃向城下那如同蚁群般蠕动的妖兵!
半空中,刀光交错,奋力砍向妖兵的铁甲头盔。
铛!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炸响,几点火星迸射开来。
这些小小的,因兵刃剧烈撞击而激起的星火,足以点燃他早被滚油浸透,单薄的粗布军衣!
呼啦!
烈焰瞬间升腾,将那飞跃而下的枯瘦身影,和下方数个惊愕的妖兵一同吞噬。
如同燎原的第一点星火,在漆黑的妖蛮狂潮中亮起一个惨烈的火炬,带着不灭的咆哮燃烧坠落!
然而,视线所及,整整十万妖蛮大军,尸骸早已堆积如山。
太平关将士用血肉筑起堤坝,拼命抵挡,可关下仍旧是黑压压一片的妖蛮,犹如黑色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无穷无尽。
那潮头甚至比开始时更加汹涌迫近!
“东城门!东城门要破了!垛口塌了!快来几百个弟兄堵口子!快啊!”
绝望的嘶喊从城东传来,带着墙体撕裂的轰响。
但周围零散的士兵互相望去,能踉跄着跑去的,只有衣衫褴褛,挂彩带伤的一百来个残兵。
许多人甚至丢了兵器,只是紧握着石块扑向缺口。
“西城门也快撑不住了!妖兵他娘越来越多了!怎么杀不完啊?咱们的人!咱们的人在哪儿?!”
一个满脸是血的把总扑倒在垛口,看着城下几乎要叠上城头的妖蛮面孔,恐惧得声音发飘。
“援兵呢?!朝廷的援兵到底在哪里?!特娘的到底在哪里!”
一个腹部中箭的千夫长,猛地将胸口的箭簇拔出,带出一股血泉。
剧痛和愤怒让他面孔扭曲。
他捂着伤口,仰天厉啸,声音如破锣般凄厉绝望。
“我们在这里死守!援兵!谁来救救太平关啊!”
副将李默面色惨白如纸,他刚从伤兵堆里挤出身来,手指都在抖。
刚刚粗略的点数结果让他几乎窒息。
仅仅这第一轮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太平关能战的守军,已折损一千三百余!
伤者更是挤满了关后的空地,哀嚎遍野。
箭矢快空了,滚油泼尽,檑木滚石都搬空了角……
他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李默踉跄扑到关墙最前沿,凄厉的喊声几乎撕裂喉咙,朝关下那个正与蛮祝缠斗,身影已有些踉跄的主帅吼去:
“蒋帅!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太平关真的要破了!顶不住了!”
“您……您快回关来吧!我们……我们拼死护着您,还能杀开一条血路!留得青山在啊主帅!”
蒋天雄一刀格开蛮祝裹着黑雾的利爪,胸口气血翻腾,虎口崩裂,听到关上传来的哭喊,心头剧痛如绞。
他抬眼望去,太平关城上狼藉满目,残破的旌旗在风中泣血,城下尸骸枕藉,滚木礌石早已用空。
脚下这片染血的雄关,是他半生守护之地!
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玄胤男儿的热血!
让他弃关而走,苟全性命?
让他放弃身后挣扎求生的、那仅存的将士希望?
那他蒋天雄……算什么元帅?!
“传令——”
蒋天雄的声音如同从胸腔深处炸开的惊雷,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哗,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全军将士!人在关在!死守太平关!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