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曾和兔兔冥婚(2 / 2)

赶紧打完赶紧撤,他暂时不想面对师伯。

他得找个安静的角落,好好理清思绪,再好好考虑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感觉禁锢自己的灵力消失了,卫青檀咬了咬牙,跟螃蟹似的,跪着往谢风泓身边挪了挪。

可他才挪过去,谢风泓就立马躲闪,下一棍依旧在抽空气,卫青檀再挪,他就再躲,一个挪一个躲,竟在空旷的大殿上绕起了圈圈。

谢风泓真是连一棍都舍不得往儿子身上打,哪怕不久之前才被“儿子”那般折辱。

“够了。”褚师玄英终于发话了,睁开双眸,微不可闻地长叹口气,他起身轻拂衣袍,然后走至了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语气淡淡的,“你可知错么?”

卫青檀点点头。

“下回还敢么?”他又问。

卫青檀摇摇头。

“那好,起来罢。”

褚师玄英施法解开了绳索,见卫青檀的手腕都被绳索勒出了绯红的印记,微微蹙眉,刚想抓来仔细瞧瞧,竟就被他躲了过去。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略僵。

褚师玄英神色未变,慢慢收回了手,望着面前年轻人额头上,突然消失的红印,眸色微沉。

“你先下去,我有话想跟他说。”

谢风泓道了声好,然后转头跟卫青檀道:“傻儿子,还不赶紧拜谢爹爹的宽宥?”

卫青檀不想现在就撕破脸,只好拱手拜谢,但并未喊人。

“你这孩子,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怪我怪我,这些年没教好你,师兄莫怪。”谢风泓让卫青檀回去闭门思过,还罚他不许吃饭。

早就被老瞎子投喂到很饱的卫青檀,真心觉得三顿不吃都不会饿了。

刚要退下,哪知褚师玄英竟道:“不是你留下,而是他!”

“小宝,我有话想单独问你。”

此话一出,两人的神情都变了,谢风泓赶紧道:“师兄!孩子年纪小,他不懂事的,都怪我不好,没教好他,以后我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了!”

他担心褚师玄英会伤害卫青檀,甚至还把锅往其他人身上甩,谢风泓振振有词:“小宝儿从来不会这般胡闹,定是被那些年轻人教坏了去,师兄若执意责罚小宝儿,我也无法可说,毕竟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师兄的儿子。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别人带坏了他,师兄莫不如把那几个年轻人传唤来,一道儿教训了。省得他们再带坏我儿子!”

卫青檀心里暗惊,这老瞎子还真是能搅浑水。

好在褚师玄英并没有责罚卫青檀的意思,还让谢风泓先回去休息,待人走后,殿里就只剩下他二人了。

卫青檀紧张地悄悄握紧拳头,心脏砰砰乱跳。此刻师尊不在,师伯要是想对他痛下杀手,他根本逃无可逃。

大殿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褚师玄英才率先开口:“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

此话一出,卫青檀就不受控制地伸出了双手。

在他紧张不安的目光注视下,褚师玄英轻轻托起他的手,仔细检查了手腕上的勒痕,发现只是有些红,连皮都没蹭破,便知谢风泓是真心疼爱,一点点委屈都不肯让他受。

“养不教,父之过。”褚师玄英长叹口气,“都是你爹爹的错。”

“……”

“既然走了,又何必回来?”话锋一转,褚师玄英放下他的手,目光沉沉。

卫青檀心道,又不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明明是师伯派两位师兄把我找回来的。

可尚未开口,褚师玄英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原地死上一次。

“我给了你回家的机会,为何不好好珍惜?”

卫青檀瞬间瞳孔放大,猛扬起了头,恰好对上了一双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眸。当即冒出了一身冷汗,惊觉自己的反应太过明显了,他赶紧低下头,故作惊慌地使劲捏着衣袖,闷闷说,不明白此话何意。

“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褚师玄英的语气依旧温和,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位慈爱又温柔的长辈,可眸色已经沉得犹如一汪死水。

在这种严厉的审视目光注视下,卫青檀迫切想逃离,却又被师伯的威压禁锢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了的,渐渐地,也就不那么慌了。

卫青檀深呼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勇敢地擡头直视师伯的眼睛,通过师伯的眼眸,才发现自己额间的红印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红印本身就是苍云秋附着在他身上的标记。

如今苍云秋人在天司,神魂和躯壳融合,红印自然就消失了。

卫青檀再度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褚师玄英负手而立,淡淡道,“无论是从前,现在,亦或者将来,我都未曾想过真正地伤害你。”

卫青檀沉默不语,静静等着师伯接下来的话。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儿了。”褚师玄英微微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我真的希望你是我和他的亲生骨肉,只可惜你不是。”

“你既知我不是,又何必对我惺惺作态?”卫青檀问。

“惺惺作态?”褚师玄英似乎被这个词无形中伤害到了,神情微微一变,反问,“我待你不好么?”

“……”

“我打过你,骂过你,对你说过一句重话么?”褚师玄英道,“我都没有罢,相反,我那么真心真意地待你,甚至要将自己最器重的弟子指给你,你却如此辜负我。”

“可你在利用我!”卫青檀紧紧握拳,沉声道,“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你只是想利用我,达成你复仇的目的!”

“看来你都知道了。”褚师玄英微微一笑,“可利用未必就是无情。”他告诉卫青檀,傀儡的事就是他暗中谋划的。

目的就是想保全小白莲,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大弟子左栏玉喜欢小白莲,不忍让大弟子伤心,才想出此法。

竟不曾想,傀儡不受掌控,后来褚师玄英才发现,傀儡被一个陌生的孤魂占了去。

褚师玄英只好将错就错,赋予了傀儡预知未来的能力,实则卫青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为的就是逼陆北辰早日入魔,催化师徒三人的感情纠葛,从而让苍云秋动情毁道,沉溺情海,最终被座下两个孽徒拉下神坛,跌落尘埃。

只不过未曾想到,陆北辰竟慢慢喜欢上了卫青檀,哪怕黑化了,也不曾做出伤害苍云秋的事。

倒是让褚师玄英非常意外。

“可谢风泓并没有死!他如今已经回到了你身边!”卫青檀沉声道,“更何况,当年真正逼死谢风泓的,从来都不是师尊,而是师伯你!”

“是你嫉恨昔日魔尊夺走了谢风泓,所以才借师尊之手杀了魔尊,谢风泓因此疯魔,这全是拜师伯所赐,又如何能怪到师尊头上?”顿了顿,他又道,“退一步来说,纵然魔尊死在师尊手上,师尊也没有做错什么,匡扶正义,拯救苍生本来就是修真者与生俱来的重任,师伯怎能因此记恨师尊!”

褚师玄英叹道:“是啊,你说得对。我如何能因此记恨云秋,明明罪魁祸首是我,可我就是恨他。”

“可我又……又很爱他。”声音渐渐低沉,听起来非常萧索,“我真的很爱他,他是我最疼爱的师弟。从小我就偏宠他,总想给他最好的东西。我明明都那么恨他了,却又忍不住对他好,看见他伤心失意,从神坛跌落,受世人非议,说他枉为人师,枉修正道,我竟比任何人都要痛心。”

卫青檀沉默了,依稀记得祖师爷说,他漏算了情。

可见师伯虽为祖师爷在人间的残影,却早就生出了祖师爷都不曾拥有的情。

对谢风泓的情,对徒弟的情,对师弟的情,或许也有对苍生的情。

祖师爷漏算了,所以苍云秋三年前只是被分解了,褚师玄英并没有真的下死手。

只怕就是被情所扰。

“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卫青檀告诉褚师玄英,自己在神殿中得知的一切,他还说,“虽然我不能代替师尊原谅师伯的所作所为,可是师尊真的很敬慕师伯!师尊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头!”

“我知。”褚师玄英道,“云秋一直都很好,就因为他很好,所以我才会那么偏爱他。”

卫青檀趁机请求师伯交出河眼,如此就能避免二次天裂,也就无须活人祭天,更不会造成生灵涂炭的局面,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哪知褚师玄英却说,晚了,他早就站在了悬崖边上,底下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根本回不了头了。

他还告诉卫青檀,眼见耳听未必就是真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凡人之躯是无法清晰分辨的。

卫青檀不明白,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才是假。

他再一次请求师伯回头,可师尊只是冲他微微一笑,还跟以前一样待他特别温柔,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若你真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叫我一声爹爹可好?”

卫青檀摇了摇头,根本不肯喊,连师伯都不肯叫了。

“罢了。”褚师玄英倒也不恼,只是长长一叹,“合该我有此业报。”

话锋一转,他再一次开口,“我虽知你心系云秋,但有些事还是想让你知道。”

卫青檀擡眸望去,就听师伯娓娓道来。

“倒是我错算,我本以为栏玉两个都爱,既爱你,也爱另一个卫青檀。一直到你死时我才知道,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在你死后,栏玉非常平静,不哭也不闹,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多次寻他过来宽解,他都表现得很平淡,提及你时,也未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我那时虽疑虑,但想着有另一个卫青檀陪在身边,无论如何,栏玉都能撑过去。”

“谁曾想他竟那般执迷不悟!”褚师玄英的语气骤沉,听起来异常心痛,“那是在你死后半月,原本山中已经回归平静了,可却在一天夜里,我本在殿中打坐,忽觉胸口憋闷得厉害,似有大事发生。匆匆赶去时,就见栏玉已经穿着喜袍,躺在了棺椁里,就用他曾经送你的柳叶飞刀,扎进了心脉,用仅剩的灵力,施法控制铁铲,一铲土一铲土,将他连同棺椁一同掩埋!”

“他跟棺椁拜了堂!竟公然在山中与你冥婚!甚至为了追寻你,不惜殉情!”

“你真的应该去你的坟前好好看看,看看墓碑上刻着什么!”褚师玄英一字一顿地说,“爱、侣、卫、青、檀、之、墓!”

卫青檀只觉得耳边隆隆的,被这几句话惊得腿软,身形摇摇晃晃,竟怎么都站不稳了。

可师伯却抓着他的手臂,让他死死钉在地上,不允许他倒下去,声音字字清晰。

“等我赶到时,黄土几乎将他和棺椁尽数掩埋。还是我从棺椁中,强行将他拽了出来。那时栏玉已在弥留之际,一声声哀求师尊成全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挣开我,再度倒回棺椁里!”

“你要知道,他不是山中普通弟子!而是宗主座下亲传弟子,我一直将他往下任宗主的方向培养,可他却为了你,如此辜负师长的心血!”

时至今日,褚师玄英依旧对当年那一幕记忆犹新,也依旧恼恨至极。

那可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徒弟,一向温和,沉稳,懂事又乖顺,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受到所有师长的疼惜。

又资质过人,还正气凛然,哪怕是桀骜不驯如陆北辰,见面了也要恭敬地唤一声大师兄,将来必定会有所作为。

却败在了情这一字上,居然做出了殉情这种离经叛道还大逆不道的蠢事!

褚师玄英觉得万分心痛,气恼也怜惜。

这三年来,无论是师长的耐心开解,还是罚禁闭思过,亦或者是惩戒和责骂,都足够多了。

再多一点点,栏玉就活不成了。

毫不夸张地说,左栏玉能活到现在,真的是褚师玄英强行吊着他的命,让他不许死。否则他早就随卫青檀而去了。

事已至此,褚师玄英也不想责备卫青檀。

身为过来人,爱而不得有多苦,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正因如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卫青檀能和左栏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