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了谷梁玄金那声悠长的叹息,看着三个师兄为了给张和处理伤口紧张又积极,那瞬间,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悄无声息地下山,茫茫然地走在漫天的大雪中,走向那个夹杂着爱与恨一起刻进她骨子里的小区门口。
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她。
幸好,她被从那里经过的穆牧捡了回去。
想到这里,她噗嗤一笑。
对,她不是第一次在那个路口被捡回去,所以,当许唐出现在她面前,要将她捡回去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第一次被捡时的防备,还淡定地为这段际遇问了个前景。
但穆牧捡自己的时候,自己悲伤的小脑袋还没有完全陷入麻木当中。
她防备地看向穆牧,像一只惊恐的奶兽,还要装模作样地吓唬人。
这副样子被作为心理咨询师的穆牧一眼看透,极有耐心地安抚住她的情绪,将她带进了办公室。
因为穆牧,她才会接触心理咨询师的工作,才会起了转去学心理学的念头。
不过,她读的是青少年班,索性办了休学,重新考了心理咨询专业。
那个时候,几个师兄知道了她的决定,也没有过问。
她以为是不在乎,不关心……这两年才明白,他们只是用他们的方式在守着她,就像修仙小说里的人要突破,得有人护法那样,守护着,不闹出动静让她分心,免得她“走火入魔”。
穆牧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帮助她。
他们,都是她的社会支撑,只是有的表达直接,有的表达隐诲。
看她表情变换丰富,张墨盯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不过问你,不在乎你高不高兴,不关心你,不管你,你还傻乐呵?”
就差直接问金蕴“是不是有病”了。
手机上还在游戏加载的界面,金蕴放下手机看向他:“那你希望他们怎样对待你?天天守着你数落,骂你,在你耳边念念叨叨,对你提各种你就算想做也做不到的要求?”
随着她的问题,张墨的脸色一点一点变认真:“那也总他们不理自己好吧?”
“你的父母对你提要求了吗?你姐姐呢?”顺着他的话,金蕴问着。
“提了。他们都说要我玩别玩游戏了。”张墨回答。
金蕴加快问的速度:“那你做到了吗?”
张墨反问:“做到了,他们不就不管我吗?”
金蕴:“没别的要求了吗?考试成绩?生活习惯?”
张墨愣了一愣:“以前……”
开个头,就没了下文。
不过,看他的表情,金蕴就知道了答案:“你的父母,很想要个儿子,所以,在你姐姐出生之后,才会再生下你。所以,他们对你一定有很高的期待。希望你各方面都优秀,学习拔尖。我看过你入学后的学习成绩变化。你以前确实也做到过,中间还有起伏,为什么呢?”
张墨抿着唇没说话。
金蕴继续往下说:“因为,你累了,对不对?”
张墨神色动容,金蕴却语气一转:“达成他们的期待,没有满足你的需求,对吗?”
张墨愣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当然,金蕴没有这么说,似有深意般笑了笑:“他们向你许诺了什么?在你考到年级前十的时候没有做到。在你考进年级前三的时候还是没有做到,然后,你就摆烂了?”
“什么是摆烂?”张墨不答反问。
看他心墙高筑,金蕴微一扬眉,起身倒了两杯水,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小时候,我妈妈答应我,只要我在幼儿园里乖乖的,拿到十朵小红花,就会给我买我喜欢吃的棉花糖。但是,当我做到了的时候,连根棉花糖的棍子都没有。”
张墨不可思议:“啊……棉花糖啊……这么便宜的东西都不买吗……”
“嗯。”金蕴目光微深,思绪有些飘离。
三岁就上幼儿园,实在是因为她看着别的孩子都背着漂亮的小书包上学,很羡慕,向父母提出也想要去上学的要求。
当时的父母都很疼爱她。
她妈妈觉得她年龄太小了些,上学会跟不上,到时候被人嘲笑欺负丢面子。
她爸爸给她出了个难题,让她能做百以内的加法,就让她上学去。
别的孩子三岁以内还不会数数,但是金蕴会说话就会数数了,当时还闹过“十九”之后数“十十”的笑话。
当然,为了面子,她妈妈并没有把这个笑话广而告之,当时缺席的爸爸不知道她的这些壮举,满以为她会被这样的问题难住。
当她轻松做出百以内的加减时,爸爸立刻答应送上去上幼儿园,夸她是世上最聪明的宝宝。
但是,她在幼儿园的第一天就逃课了,因为,幼儿园里学的东西对于她来说过于简单,她与同学的相处也不愉快。
迎接她的,是妈妈的一顿荆棘抽打。
她嗷嗷大哭,答应妈妈回去幼儿园。
作为安抚,她妈妈也答应,只要她能在幼儿园里拿到十朵小红花,就给她买她一直想吃却为了保护牙齿不让吃的棉花糖。
最后,她没等到棉花糖,等到了妈妈撇下她离开时的一车尾气,一身以及一生的伤疼。
她的笑容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淡淡忧郁,还有绝然:“所以,我不再相信她了。”
与其期待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成真,最终迎来失望,不如及时止损,不再有任何的期待。
如果她早些做到了这点,或许,七年多前她不会失去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没有血缘却相依为命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