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惊得瞪大了眼睛,迅速去夺手机。
关闻西视线落在屏幕上,瞳孔微收,已经看见了上面的字。
见她来夺,男人拿着手机手臂往远处一撤,白棠扑了个空,没抢回来。
前方传来司机饱含歉意的声音:“关总,抱歉,刚刚有人闯红灯。”
“小心点。”关闻西淡声应着,脊背倚在靠背,脸上肌肉线条绷着,弧度凌厉。
他视线朝白棠望过来,眸色深沉。
车厢内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压地面,疾驰而过的细微声响。
“还给我!”白棠冷着脸伸手。
本来就是他有问题,白棠才不怕他看那些聊天内容。
关闻西没反应,似在沉吟些什么。
她再次伸手想要夺回自己的手机。
不料手机没拿到,却被男人有力的臂膀箍住腰身。
她身子不稳,朝着他那边扑过去,稳稳落在他怀里。
白棠挣扎,他箍得更紧,淡声对前面司机道:“开慢点。”
语落,车厢内的遮光板和隔音板被他升了起来。
周围的光线暗下来,白棠还未回神,一道清凉的声音落在她耳畔,“喜新厌旧,说我?”
虽然有隔音,他声音还是刻意压低了不少,像是用气声在说。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际,痒痒的,像在人的心里挠。
“说谁,谁心里有数。”白棠气还没消,推他推不开,恼得在他手背上掐出指甲印来。
关闻西捉住她不安分的手:“你昨晚上把被子卷走了。”
白棠错愕了一瞬,擡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说,“我冷。”
白棠无语,瞅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棠从他的话语里,听出几分委屈的味道。
好像被她给欺负了似的。
“我睡相很好的,你少胡说八道!”即使知道自己睡觉不好,白棠也不会承认。
“那下次我给你录下来?”
“……”
“为了证明我对你很有感觉。”关闻西看了下腕上的时间,“距离到公司,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能有点紧迫,但绝不会影响你的感受。”
他微松了下领带,温凉指节挑起她尖尖的下巴,俯首贴过来。
那张脸冷峻深刻,狭长好看的眼眸里似有波涛暗涌。
他指腹掠过她樱红的唇瓣,开口间有温热的气息漫过来:“要在车里重温一下吗?”
在车里?
重温什么??
领悟到他的话后,白棠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白棠缓缓擡眼,后座的男人衣冠楚楚,面容冷峭,看上去简直不能再正经。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而很快这猜想就被否决掉。
他颔首将脸贴近她耳畔,薄唇似有若无蹭到她敏感的耳垂,声音很轻地又询问一遍:“要还是不t要,嗯?”
他的音质此时有几分金属般的冷,仿佛带了气音。
尾音荡漾在车厢内,像把无形的软钩子,生生勒着人的心魂。
白棠承认,他这种端正矜贵的人,偶尔显露出一些浪荡之态时,不仅不让人觉得违和,竟然还有些蛊惑和勾人。
如果是一般的女孩,估计早被他勾去了。
幸好她见多了对这个狗男人早已经有了免疫。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白棠挣脱掉他双臂箍在她腰间的束缚,重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正,然后用一副单纯无辜的表情望向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一双美眸清澈见底,睫毛眨动间透着股清灵劲。
关闻西似乎笑了下,手里把玩着她的手机,两片薄唇动了动,“健忘呀,那更得让帮你回忆一下了。”
白棠心里骂骂咧咧,趁他不备当即伸手抢手机,“还给我!”
她抓住了手机,关闻西却没松手,白棠只能用力夺。
由于力量上的悬殊,手机纹丝不动待在关闻西手中。
他上眼睑微擡,意味深长的眸光打量她片刻,很有耐心地再请示一次:“确定不要?”
白棠干脆理都不理,傲娇地把头扭向窗外。
太阳不知何时升了起来,红彤彤烙在东方。
阳光从高楼和树木的顶端层层铺开,懒洋洋洒在地面。
当晚,白棠就付出血与泪的代价。
要死了,她昏昏沉沉地掉眼泪,委屈得要命,她想捶欺负她的男人。
可没有一点力气,就连睁开眼都很难,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看向来冷静的关闻西为她手忙脚乱,心一下子又软了。
她轻咳一下,声音有些发哑,还是忍不住狠狠掐了下他的胳膊,“你把我弄死好了,真讨厌。”
“我这可是奋力为自己洗白冤屈。”看她委屈得要命,关闻西也没半分收敛,现在他像是在火上烤着,实在冷静不了。
昨晚自己明明是心疼她。让她好生休息一下,却不想被她扣了一个‘喜新厌旧’的帽子。
白棠缓缓了回了回神,这才注意到他的窘迫,她脸红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咬着唇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心疼他,“你轻一点。”
“好。”关闻西承诺,他终究不会舍得伤她,只是永远不够罢了。
这一夜对白棠来说有点漫长,但并非难熬,而是接连几次让她已经脱力,足足折腾到凌晨才安抚了这疯狂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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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画展圆满结束,白棠年前给出一份漂亮的述职报告,拿到明年的预算批复,完成任务又赚到钱,她高高兴兴和同事们聚餐后,就正式放假了。
当然这是白棠自己定的放假日期,总公司那边要工作到腊月二十八呢。
关闻西照常上班,依然很忙,集团公司的工作全部压在他身上,集团里里外外的事也由他操持。
白雪松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医院疗养,最近打了好几个电话给关闻西,让他赶紧把他从医院接出来。
关厉东夫妇考虑到老人的身体状况,决定带老爷子去个宜居养病的海岛过春节。
准备工作挺繁琐的,这趟过去要带不少人。
周姨陈叔是伺候惯老爷子的人,这次点名要带上,另外管理衣食住行的家佣,随行的厨师及助手,以及最重要的医生和护士。
还有躲避春节各种礼数聚餐的关克朗闻歌夫妇和关克渊孟和夫妇。
除此以外,要准备安城特产及各类食材与药材,主要是老爷子吃不习惯外面的菜。
再加上所有人的行李,出一趟国像搬家似的,多了随行人员和各类物资,相关手续变得十分复杂。
这次要去很长时间,到明年开春才会回来。
出发这天,腊月二十三小年,安城飘起小雪,窗外花园的树梢都冻住了,枯叶子扑簌簌往下掉。
白家老宅有种要分离的热闹,客厅堆了几只28寸行李箱,门口还有四个大箱子,门外停了四五辆车。
家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大门总也关不严,冷风直往屋里灌,木地板全是踩进来沾了灰尘的泥脚印。
白棠坐不住,在客厅转着圈儿走来走去,拿起手机打开各类社交应用,刷一刷开颅手术后的注意事项。
她心里总不踏实,既担心爷爷旅途颠簸,又担心他生活不习惯。
有周姨跟着,饮食保障没太大问题,陈叔最近也考了护工证照看也没有问题,何况有专业医生护理团队协助。
周姨拿着清单吩咐陈叔去核对行装。老爷子坐上沙发,瞧着自家孙女,笑了笑,“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你这段时间去跟闻西住。”
她担心爷爷,爷爷也担心她。
“我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白棠说着就要拨电话给关厉东,让他多准备一张机票,她也要跟着一块儿去。
“听话,你还是留这陪闻西,我身边有小周和小陈,还有你表哥两口子,还有闻歌他们……人多着呢,不用你去了,你还是留这里吧。”
“爷爷……”白棠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忽然很舍不得。
门外汽车引擎响动,车子入库,不一会儿关厉东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另带着两个助理,放下几件礼品。
那人也姓关,三十多岁,穿深灰色西装,气质谦逊,面色偏白脸型偏瘦,梳四六分头,戴一副无边眼镜,眼神非常精明。
将手中请帖递给白老爷子,“老先生,明叔让我带话,家中设宴,邀您过去团年,请您赏光。”
这趟出行的事由关厉东一手安排,每个时间节点应该做什么准备,早早让人去跑腿去办,他事无巨细都要过问,遇见有些需要通融的手续,还不等他出面,就有人主动包揽解决,特事特办一路绿灯。
关厉东一番拒绝,来人告辞离开,那人临走前再次请白家赴宴,说是关克明吩咐他带话,他一定要将话带到,不然交不了差。
这其实就是为了逼一个结果,但关厉东不让去,白雪松当下没有给答复。
关克明又亲自打电话过来请,说团年饭在中午,关家所有旁系都出动了,痛哭流涕,说了一番愧对亡妻白筝之词。
最后又保证:“一家人都等着呢,并再三保证这顿饭不会耽误出行时间,只是一顿便饭而已,请岳父既往不咎一定要来。”
包机航班在下午,时间上的确不冲突。
关克明摆出如此姿态又动用关家旁系,实则是借关厉东的名声来逼老爷子修好。这次场合不一样,说是团年饭,实际是另一种层面的关系维护。
关家旁之整体来说并不可惧,关家老太爷关善当年考虑到这一方面每家分到的股份并不多,但合在一起,再加上关克明倒也足以影响关厉东在整个董事会的地位。
老爷子还没开口。关厉东直接让人备上礼品,要白棠动身去赴宴。
白棠又不想去。
关厉东也不惯着她,一套征战商场的经验,白雪松一通识大体懂礼貌的批评教育,混合双打,软硬兼施将白棠带上了车。
关克明自被关老太爷赶出关家之后,因身体原因一直住在医院。近两年好转,搬去了市中心一处普通住宅。
但这次宴会却选在安城最南边的莫比乌斯庄园。
据送白棠来的李特助介绍那里以前是被遗弃的影视基地或被修整重建改名为莫比乌斯庄园,是关家旁支里混得最好的——关鹏的地盘。
关家旁支也不少,白棠对关鹏没有什么好印象,倒对他的儿子关家齐印象挺好的。
庄园在半山腰上,远远望去像一座古堡。
没有相关佣人和保镖,没有维护人员,不过关键路卡处都有摄像头和岗哨,内部设有最先进的警报系统,配备防爆安全房和紧急避难设施,外围有多种应急出口和电网。
按这庄园的配置,产权一般所属都归企业,不归个人。
白棠看向坐在一旁自己唯一认识的关家齐,他非常讨好地朝她笑。
关鹏不以为意,再和善的神态也修饰不了他那凶狠的长相,还一直说只有这样的排场才配得上外交官的女儿白棠。
凡事过犹不及,帽子戴得太高了,头会掉的。
这感觉像被架上火炉,怎么你们要享受,最后却说是为了招待她,还故意提及白笙的身份。
但更奇怪的是,关鹏一口一个说和白家是亲家,可在座所有人里唯一能和t白家沾了点儿姻亲关系的只有关克明。
而且还是已经毁了的姻亲关系。
都是些虚伪的嘴脸。
白棠本来不想来,吃饭也没胃口,起身就离席。
还没走出去两步,迎面就被一个自称是婶婶的人给拉了回来。
她说她是家齐妈妈。
社交她真不擅长,三言两语就被关家齐的妈妈又摁到了座位上,只能继续敷衍地演。
在座的人几乎都不认识,都是关家那边的旁支,自白筝去世之后,白家几乎跟关家断了来往。
白棠根本不认识这些人,也没见过,更没有听白雪松提过。
其中有几个年长的还吵着要给她包红包。
关家齐很有眼力见,站在白棠身后,弯腰附耳,介绍给她认识。
那些人攀比起来,献宝似的搜罗出一些好东西,全往白棠面前堆,什么明清的瓷器,宋朝的书法,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炒到天价的茶叶,再直白些的,送黄金砚台,翡翠笔洗,到了最后,现场成了家底展销会。
白棠配合演戏,笑到脸僵。
还有些说是小辈要给白棠敬酒,关家齐一一拦下,全替她喝了,白棠一滴酒也没沾。
有几个暴发户样的妇人没眼力劲地打趣,夸关家齐霸气有担当,又夸白棠端庄典雅,真是天造地设一对佳人。
关家齐的妈妈抱着个还不会走路小孩过来,趁热闹递给白棠一柄玉如意,嘴甜喊姨姨抱抱。
白棠被吵得脑子疼,也不想抱小孩,只好尴尬笑笑,并礼貌地拒绝了她。
那妇人脸色一沉,抱着孩子站到一旁。
这点微末的事,没人注意。
气氛欢腾,一屋子人好像要把房顶吵翻一样,也不知谁提议就要拍照。白棠也不知被谁硬拉了起来,关家齐挤到她身边,再旁边是他妈妈抱着那个孩子。
拍照的人喊着看镜头,白棠他拧着眉,撇了过去,没好脸色。
关闻西就是这时候到的。
他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浑身气息像万年的坚冰。
没人说他要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交头接耳中,有几个人神色发怵。
白棠忽然多了底气,根本不管照没照相,径直坐下,关家齐顺势坐在她身边。
关闻西进来后没有入座,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等进来一个女人,两人一起往关克明这边走,站一块儿,客客气气问候几句,再和那女人一起落座。
他非常绅士地替女人拉开座椅,又接过她的包放去衣帽架,再脱了自己的大衣挂上去,最后才落座。
那女人瞳孔微张,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不就是替你拉了个椅子,挂了个包,这就感动了?
白棠心里酸溜溜的,狠狠瞪了眼关闻西。
关闻西根本没看她,拿起桌上的水壶,慢悠悠给那女人倒茶。
这种场合,白棠的脾气没出口,只好左手掐右手发泄。
说来这女人还见过,她上次在关闻西办公室笑得可开心了,就是被员工误传是结婚对象的知名婚纱设计师陈蔷,是陈家的远房侄女。
好像刚刚关家齐介绍他妈妈就姓陈。
陈蔷长相不算美,但很耐看,给人感觉成熟稳重,利落锁骨发化淡妆,穿职业套装,言谈举止礼貌周到,进来后先和关家旁支亲戚打招呼,再过来向关家齐父母问好。
还真是识大体呢。
上次公司电梯里有人骂她矫情啊,难道是装的?
那装得还真像,假模假样,跟此刻的关闻西有得一比。
白棠阴阳怪气起来,端起面前一杯水猛往下灌,等喝完了才发现,这是白酒。
谁啊,往她的杯子里倒白酒,要死啊!
白棠快气死了,呛得咳起来,那白酒度数高,一口闷下去辣眼睛,她眼圈全红了,眼泪止也止不住。
关闻西淡淡瞥她一眼,不说话,不关心,也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动作就算了,他和陈蔷聊了起来,不知道说的什么,两人有说有笑,不时还碰碰杯子,好像聊得十分开心。
白棠更生气了。
这还不算完,接下来还有更生气的。
那群起哄白棠和关家齐的人又开始起哄关闻西和陈蔷
更有些捧臭脚的,竟然好意思站起来端杯祝贺,说这事儿要成了关陈两家就是双喜临门。
而这在主桌主位,早就得知白棠和关闻西已经领证的,关闻西的大伯,白棠的姑父——关克明。
既不澄清,也不制止,端杯喝茶,全程看戏。
白棠脑子发懵,听不见这些人说什么。
只有一个念头——鸿门宴。
关家齐不知从哪里整了杯浑浊的水,递到白棠手里,“放了蜂蜜的喝点能舒服些。”
“我不喝。”白棠咬牙切齿,杯子往桌上一顿,走了。
“白棠你别生气……”关家齐跟在她身后,可怜兮兮的声音不加掩饰,“我不是故意把酒倒进你杯子里的。”
白棠已经懒得做戏了,恶狠狠地呵斥,“别跟着我。”
她胸闷气短,只想找个地方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这庄园特别大,走廊出去左转,外头有一个小花园,望出去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不说冰天雪地吧,地上黑乎乎的一棵草也没有。
怪不得叫莫比乌斯庄园,好像没有出口,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宴会厅附近。
酒劲上了头,白棠有点晕,扶着窗框站了会儿,醒醒酒。
隔了一道欧式镂空圆拱窗,丝绒坠着流苏的窗幔厚重遮挡住视线,有说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先有小孩子哼哼唧唧,然后是女人问:“怎么样?”
一阵沉默。
女人又说:“没事,妈帮你,有了孩子就跑不了。”
“谢谢妈。”
这回声音就很熟悉了,是关家齐。
原来是个妈宝男。
白棠无声地笑了会,她脑子不太清楚了,根本没意识到这番对话暗含危机,第一反应居然是嘲笑他。
然后,她又有些失落,轻轻叹了口气。
门内那对母子很快离开。
又有脚步声过来,她以为是关家齐,脑子里还在扯理由要拒绝他。
没想到来的人是关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