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兰是第一个对她这么直白说话的。

那些人就算是心里看不起她，表面上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你今年二十六岁，大学辍学，高考那年分数超出一本线20分，你的成绩不差，在这种环境下还能读出名堂来，说明你脑子也很聪明。”

“人有两种出路，一种是凭双手，另一种是凭脑力。明明你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为什么……”

“你是在教训我吗？”

叶嘉兰话没说完，忽然被林冉冷冷的声音给打断。虽然林冉在外传言不太好听，但在她面前其实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

她从没见过林冉与人斗狠时的模样，也就没法从她平静的表面下得知隐藏在骨子里的暴戾汹涌。

女人这时候站了起来，修长的身躯投下一片阴影落在叶嘉兰头顶上，她需要费力地擡起头，才能看清楚林冉的全貌。她的容颜冷淡，像是凝结一层霜，与玩笑的时候完全是两幅模样。

叶嘉兰心脏一颤。

这是对于气势中的上位者本能的畏惧，当那片阴影再次笼罩过来，叶嘉兰的脑子已经开始短路，一片空白重复叫嚣着警报，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动作。

她听见林冉说：

“如果是你在那种地方待了几年，出来的时候还能这样冠冕堂皇地跟我讲大道理吗？”

这已经是情绪上头的林冉能说出最温和的话，收敛了一身锋芒，但锐利的刺依旧将她扎痛。

叶嘉兰紧抿着唇讲不出话了，努力抑制着眼泪不要往下掉。林冉似乎看眼没看她一眼就推门出去了，当天晚上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叶嘉兰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夜。

但第二天叶嘉兰有一个临时行程，早上刚刚起来，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推开门，叶嘉兰看见穿着一身运动装的林冉拎着两个塑料袋，纯白的泡沫盒里装着她喜欢吃的小笼包。

昨天晚上的气氛明明已经剑拔弩张，这个行程也不是很重要的，不需要保镖，甚至连助理都没来接她，只是跟她约好了地点，让司机过来带。飞鸟sk

叶嘉兰本来是打算随便吃点面包糊弄一口的，林冉却把小笼包往桌上一放，语气和之前一样：

“哎，你现在不是减脂期吧，我一个人要吃不完，不吃食物也不是我浪费的哈。”

林冉扭过头，就看见换好衣服的叶嘉兰站在走廊通道里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好笑又好玩。

“对不起。”

刚刚坐到桌子旁，叶嘉兰突然就开口了，有点忐忑，但还是认真地把话给说完了：

“我昨天情绪有些上头，没站在你的立场考虑。”

能沟通的方式有很多，她本来可以选择比较温和委婉的，却采用了说教的方式。这样虽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对于林冉来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做错了就要立正挨打，这是她的准则。可偏偏这样，林冉被她弄得很不好意思，片刻后终究是忍不住发笑：

“你是不是傻？”

叶嘉兰是雇主，她是受聘的，只要叶嘉兰不高兴，她就得卷铺盖走人。叶嘉兰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傻乎乎地还对她道歉呢。飞鸟sk

不过叶嘉兰爽快，林冉态度自然也就软了下来，她随随便便就跑出去，而不解释清楚，的确也是她不对。不知怎么的，明明在别人面前也没这样的脾气，面对她就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是叫自尊心的情绪在作祟。

别人都可以看不起她，她无所谓，但她很在意叶嘉兰对自己的看法究竟怎样。她在叶嘉兰眼里是好是坏，对她来说很重要。

林冉把这话跟叶嘉兰说了，说出口时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叶嘉兰没有笑，反倒很严肃地看着她。

“我昨天说的话是希望你好，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很好，没有人有资格看不起你，不管对方是谁。”

林冉吃苦耐劳，做事勤奋，干事情认真负责从不耍滑头。叶嘉兰偶尔一次会让她帮忙带一下早饭来自己家里，林冉连她喜欢吃什么都记得的清清楚楚，比助理记忆力还深刻。

叶嘉兰认真思考了，如果是她与林冉地位互换，有可能混成今天这样的地位吗？答案是绝无可能。

就算林冉是搭上了温总这条线才能成为保镖，那她也是首先有这个才能让温总看见。每年从牢狱里出来的人这么多，有不少都是再次堕落，或是随意度日，像林冉这样还能去帮助别人，其实也不是她说的那样浑浑噩噩。

等到叶嘉兰一脸认真的跟她阐述完，被夸赞的女人却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脑袋，小声嘀咕：

“在你眼里我还有那么多优点啊……”

叶嘉兰：“啊？”

“没什么。”林冉却一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给赶了出去，“快吃快吃，再不吃凉了不好吃了！”

林冉从那以后再也没跟自家艺人发生过争执。

那些杂活，她再也没接过，没有工作的时候就在家里学英语。叶嘉兰说得没错，其实林冉很聪明，即使是抛掉了好多年的英语重新学起来也很快。

她还要去报名成人大学，继续学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两年后，叶嘉兰准备去参加时装周的前一晚，得知她的保镖跟人打了架，匆匆忙忙赶到，在一地狼藉中看到了林冉。

女人身上已经许久没这样爆发出令人畏惧的野性，她长发凌乱，像一匹母狼，蓄势待发着要将对方一击毙命。饶是现在已经见过各种场面，叶嘉兰不再像从前那样胆小，心脏还是久违地骤然一缩，厉声质问她们要干嘛。

身姿脆弱的Oga明明被那些人一推就能倒，却像护犊子一样挡在她的面前，呵斥那些人，告诉她们自己已经报警了。

彼时的叶嘉兰也不像从前那样名不经传，能够被邀请去时装周看秀，其实从某种层面上已经证明了艺人的地位。这样的人，说话自然比一位小艺人要有威慑力很多。那些人有一半是女子，因此叶嘉兰觉得奇怪，她见过的小混混多数都是男性或是Alpha，可从她们的气息看来，似乎也没有Alpha。

“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林冉第一反应不太想说，但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又觉得还是坦白为好，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地都告诉了她。

她和以前那些人已经断了联系，除了少数交好的，都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再继续混了。林冉以前做的那些事，有不少都是在违法的边缘来回试探，她现在就是单纯不想干。

林冉念叨着，甚至还从身上掏出了票夹，抽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机票，是几天后的飞机，由此来证明她的决心。

“我之前就想跟你辞职了的。”见叶嘉兰愣怔，林冉连忙解释，“不是永久辞职啊，是我打算出国一段时间了。国内的学院没有适合我的，我想给你当经纪人，时总不会在意我以前，只看我当下是什么水平。我要是能拿到合格证，就能跟你在一起久一点了。”

保镖当不了一辈子，但叶嘉兰只要还从事艺人行业，她这个经纪人应该是能当很久的吧？

林冉垂着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叶嘉兰，生怕她下一秒就说出拒绝的话。谁知，Oga缓缓擡起头来，不可思议地对上了她的视线，问：

“你想跟我在一起？”

“不，不是！”

林冉语无伦次起来。

她想，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很狼狈，刚刚有几个人一言不合就要和她动手，林冉不想打，是她们再三逼迫，她才不得已出手干趴了几个。但毕竟双拳难敌四脚，她现在脑袋破了一块皮，都是皮外伤，但头发被血糊了一层，乱糟糟的，特别难看。

“你喜欢我什么啊？”

叶嘉兰大步走在前面，却冷不丁开口问了句。声音很小，但林冉耳力好，听见以后脱口而出：

“以前是脸，现在……”

她话音止住，差点没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上了这人的当？

叶嘉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昔日的小绵羊微微仰着脑袋看她，姿容清秀，耳根微微泛着红，但林冉此时莫名觉得她像只狐貍，伸出纯白的爪子来，勾勾手让她上钩。

林冉颜控，她不追星，但偶然一次瞥见过叶嘉兰的海报，当即就觉得这女孩生得真好看。她自己本身是明艳酷飒型的美女，更喜欢看精致淡颜系，所以温如星让她在几个艺人里面选择，她立马就选了叶嘉兰。

当时倒也没别的心思，只是单纯觉得她很好看，林冉对自己认知很清楚，像这种大明星，不太可能看得上她这种底层人。能跟叶嘉兰都是她天降福运能拿到的好工作，更何况这艺人极其好伺候，不摆架子，不发脾气。

最重要的是，她把她当个人。

叶嘉兰对谁都是这样，哪怕是家里的打扫阿姨，她也会照顾着对方的感受。知道她在攒钱比较困难，邀请她一起住，主动让她付水电做饭，照顾她的自尊心；天热了会监督她涂防晒，天冷了会给工作人员送奶茶叫外卖，从不亏待。

她一直这样好，但敢向她表白的寥寥无几，多半都是因为以前皇庭总裁那事，其实很多人也不想跟她搭上关系，即使她是受害者。

但寒风吹久了，有一轮小太阳在旁边，谁会矫情地嫌热？

她就想小心珍藏着叶嘉兰那点好，和她在一起时间久一点，谁知莫名其妙就被她把心事给问出来了呢？林冉有点不爽，但更多的是忐忑。

“你不生气啊？”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随着呼吸都逐渐尴尬，林冉憋不住了，还是先开了口打破。叶嘉兰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很亮，带着温和的笑意：

“你夸我漂亮，我生气干嘛？”

心动之事，始于颜值，这是很常见的事。这几年来，叶嘉兰收获过无数夸赞，真心的、客套的，她能感觉出来。

至于林冉对她有意思……谁不想被人喜欢？更何况对方也是位大美女，她没有因为沉浸在爱里就麻木，反倒更加珍惜每一份诚心。

在得到肯定答案的刹那，叶嘉兰心里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下，泛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但她现在还是事业上升期，林冉给她带来的心动，并不足以撼动她对事业的坚持。其实在很久以前，时总和温总就让她明白了，事业是握在人手里的利器。

心动可能是一时，可能会消失，但事业在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不会离她而去。

叶嘉兰擡起头，露出洁白的牙，冲她笑了，并不是拍摄画报时的营业笑容，在寒冷的冬季如春风入境：

“你加油吧，我还要很长时间考虑。”

“对了，明天？”

“明天我先把你送机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