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有点意思啊,把狗都带到扬子家里来了。”濮亚辉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说真的,方从缘都懒得搭理他,但是为了维持着自己温柔知礼的形象,她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耐轻声解释道,“这是高扬哥哥的狗。”
扬子的狗?
濮亚辉皱眉,古怪的睨了面前这一人一狗许久,才收回视线。
这套公寓位于二十六楼,现下两人都默不作声,气氛霎时间安静到诡异。
不过感到别扭的似乎只有方从缘,濮亚辉面色如常,轻车熟路的捞过茶几上的遥控板就打开了电视,随意的点播了一个电影来看。
电影的序幕曲才刚播完,他已经自若的点燃了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他坐的位置并不远,没上半分钟方从缘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烟味,刺鼻的呛人的味道,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在沙发上又静默忍受了片刻,终于起身朝着窗户走去。
窗户是封死的,只有顶角处开了两扇小的活窗,方从缘站在老烟腔。
“你,过来。”濮亚辉看她似乎是要去厨房,忙喊了一声。
颐指气使的口吻。
方从缘转眸看他,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眸中有些莫名,又有些几不可察的厌恶。
“把这只狗拎远点。”他嫌恶的瞥了眼杀马特,说话间伸手弹了弹烟灰,一点不落的全撒在了烟灰缸里。
杀马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不善”的视线,立时又“汪汪”出声。狗叫声混杂着电影的声音,一片嘈杂,方从缘蹙眉,心里真恨不能叫杀马特咬死他算了。
可最后她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杀马特原本是趴俯在沙发上眯眼休憩的,因为濮亚辉的缘故,被他踹到了地板上趴着,就在他脚边不远处。
黄色的狗毛铺散在洁白的地板上,远远望上去就像是个巨形拖把。
“杀马特。”方从缘轻喊了它一声,杀马特只是耷拉了下眼皮,还是趴在那处不动。方从缘只好走了过去。
她刚一近前,濮亚辉已经嗤笑出声,“你刚刚叫它什么?”
这次方从缘没有再应声,径直蹲下身给杀马特顺毛,它舒服的直眯眼。
“我在问你话呢?”濮亚辉不耐的说道,见方从缘不应声,他擡腿翘在茶几上磕了磕,立时发出“嗵嗵”的规律响动。
方从缘低头吸了一口气,等心里的异样平复了才擡头看他,冷声道,“它叫杀马特。”
她话音刚落,一个新鲜的烟圈儿便直直地朝着面颊飘了过来。沙发上,濮亚辉薄唇微张,嘴里还在酝酿又一个烟圈儿。
方从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吸过烟味,顷刻间便被呛了一大口,口中咳嗽声不停,连眼眸都被呛的发红,泛出了隐隐的水光。
濮亚辉看她狼狈的模样像是得了乐子般,竟然“扑哧”笑出了声,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方从缘暗自吸了几口气,等心头的怒火平息了一点,才沉声问他,“濮先生,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对吗?”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的朝着旁边挪了几步,不想要离他太近。
烟雾迷离中,她黑葡萄似的眼眸越发显得明亮,连被呛红的面颊都像是染上了一抹桃色,略夹着泣音的嗓音浮浮沉沉的,好似能扣动人的心弦一般。
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濮亚辉只看了一眼便立时转眸,面上却是一派讽刺之色。他又低头吸了一口烟,心道,这妞估计就是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来勾搭上扬子的吧?
“是啊,张小姐。”濮亚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佻开口道。
“你记错了,我不姓张,我姓方。”
“喔,原来你姓方啊……”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拖长的语调怎么听都带着恶劣的成分。
方从缘怔忪了一下,咬紧下唇看着他满不在乎的神色冷声道,“你看,你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并没有得罪过你,不是吗?”
哪怕心中已经燃烧起熊熊怒火,方从缘仍然试着缓和气氛。
她从来都很清楚她靠近高扬是为了什么,她需要在高扬的朋友圈里营造一个好形象。不然一切只会前功尽弃。
濮亚辉翘起二郎腿,挑眉看了她一眼,“我怎么样你了?”
“你可别张嘴就瞎说,待会儿扬子回来误会就不好了。”他勾起唇角,眉眼间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言谈中似是要把方从缘贬到污泥里一般。
方从缘听着他无赖的话登时气结,强自压了压心头的厌恶后平静出声,“你似乎很不喜欢我。”
见濮亚辉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嗫嚅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牵着杀马特去了厨房,客厅里电影的背景音乐声不断地传进来,应该是很优美的腔调,可听在方从缘耳里,却陡生烦躁。
她在厨房静默了片刻,干脆拿出新手机开始鼓捣,好在过了没多久,就再次响起了开门声。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方从缘从厨房里迎了出来,嗔怪出声,像是撒娇的语调,里面又有些淡淡的埋怨。
高扬轻勾唇角,似乎很享受于她突然的撒娇,笑着说,“这附近没看见超市。”
将手里的袋装米和盐拎进厨房,高扬同她温声说了几句这才擡眸看向客厅中的人,淡淡道,“亚辉,你怎么来了?”
“刚好经过这边,本来想找你出去喝一杯。”濮亚辉轻吐了个烟圈,淡漠的应了声。
“吃饭没?”高扬拿过遥控板,将电视的声音关小了点。
狭长的双眸微挑了挑,濮亚辉似乎很是诧异于高扬会问出这种话,他撇了撇嘴,“我哪儿有心情吃饭啊。”
“那刚好,从缘待会儿要煮粥,你也来一碗。”高扬说话间向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眉眼间流溢出些许温柔。
撚熄了手上的烟,濮亚辉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问道,“玩儿真的?”
“你都说是玩儿了,那还分真的假的?”高扬仰躺在沙发上,轻嗤出声。
濮亚辉可不信,将烟茬斜斜一抛,正中烟灰缸,他讽刺似的看了高扬一眼,“那只狗怎么回事?”
高扬耸了耸肩,“一个人,闲得无聊。”
濮亚辉挑眉笑道,“得嘞,你就可劲儿的忽悠我吧。”
高扬没应声,视线转回电视上,见是一部制作粗劣的悬疑电影,他捞过遥控板另换了一部。
“别介啊,换啥?就刚刚那部不是挺好的。”濮亚辉戏谑出声。
高扬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濮亚辉说完顿了顿,见高扬似乎并不在意,他轻笑着出声,“刚刚那片子可是人“疯子”出品的,我们这些做哥们的怎么都得捧捧场吧。”
冯泽出品的?高扬拧眉,侧头问他,“他不是去美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濮亚辉挑眉轻笑,“他还敢回来?去年那风头怎么着都还得再避上两年吧。”
“他那人你也知道的,在哪儿都不安生,这不在美国买了个工作室,请了一大票吃闲饭的说是要进军娱乐圈了。”
娱乐圈?高扬拧眉,冯泽他爸是搞矿业的,他妈是搞生物科技的,进军什么娱乐圈……
瞅见高扬古怪的神色,濮亚辉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他这片就只拍了一个月就他妈完工了,听说连院线都上不了,还只能搞搞网络发行。”
说完,濮亚辉啧啧连声,“我看进军啥娱乐圈啊,直接说他想开个后宫不就得了。”
他这么一说,高扬反而还起了几分兴致,又换回了刚才那部悬疑片来看看。
他还真挺好奇,“疯子”能拍出个什么名堂。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电影里面清一色的锥子脸,大长腿。高扬看了几眼就失了兴致,笑着调侃,“他这口味怎么还是没变?”
“那不能怪人“疯子”口味没变,这不长相齐整点的女的都他妈长那样么。”濮亚辉言毕玩味似的砸吧了下嘴,又扭头说道,“我看你这妞也没差。”作天作地的,拿乔的一逼,后面的话濮亚辉识趣儿的咽回了嗓子里。
高扬不吭声,斜觑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不以为然,只是勾唇轻笑了笑。
““疯子”拍这片得花点钱吧?”兆华集团是做实业的,高扬平时也没有玩女明星的习惯,对于娱乐圈并不太了解。
濮亚辉淡定的伸出了手掌,五根手指头齐齐整整的竖立着。
高扬皱眉,“他怎么都没点儿长进。”
“有长进了还能叫“疯子”?”濮亚辉嘲讽出声。
话毕,又点燃了一根烟开始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冯泽是他们这票人里头玩的最疯的,好在他烧钱的速度还远远赶不上他老子老娘挣钱的速度,不然早去美洲卖屁股为生了。
他俩正说着话,有一阵浓郁的香气从厨房里溢散开来。
“高扬哥哥,粥煮好了。”方从缘带了一副厚手套,手上捧着一个青花底的瓷碗出来了。
高扬闻声从沙发上站起,径直去了饭厅,行动间他看濮亚辉还在哪儿瘫着,说了声,“亚辉,去吃饭。”
濮亚辉抽下嘴里的烟,摆了摆手,“你俩吃,我没胃口。”
有烟灰顺势洒落了下来,看上去又像是火星子。方从缘眼见着那火星一点一点的撒在皮沙发上,心里都是一阵肉疼。
偏偏他俩人半点反应都没有……
高扬也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去了饭厅里坐着。
大理石餐桌上,已经盛了三碗粥,浅黄色的,里面并没有排骨的踪影,连山药也无处可寻,应该是都溶在粥里了,高扬刚打算用陶瓷舀一口来尝尝,方从缘忙笑着止了。
“你别看这会儿没冒热气了,还烫着呢。”
她取下手上的手套,调侃出声,“说不定喝一口都能给你嘴里烫出个燎泡。”
她似乎是构想出了那般场景,说话间眉眼不住上扬,越发温婉粲然。
高扬唇角轻勾,凝神看了她一眼,笑着道,“那再放着凉一会儿。”
说话间,他又起身朝着客厅走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濮亚辉手上的香烟已经只剩下短短一截烟蒂。
“好了,直说吧,你今天应该不是来找我喝酒这么简单吧?”高扬开门见山道。
他本来想等着濮亚辉主动开口,可看他来了这么久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他也懒得再和他兜圈子了。
濮亚辉咬着烟蒂,没吭声,眼角余光却扫过方从缘,很直白的意思。
高扬抿了抿唇,难得有点儿纠结,好在方从缘很识趣,在领会到濮亚辉的意思后,立马转身回了厨房,还体贴的将厨房门都给关上了。
她一走,濮亚辉这才将嘴里叼着的烟蒂抽出来,夹在手指间。
“扬子,我先说好,这事儿不管你答不答应,咱俩都还是好兄弟。”濮亚辉拧眉沉声说道。
他往常一贯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像这样面色凝重笑意全无的时候少之又少。
高扬收了笑容,径直坐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濮存志已经把昆山的项目交给他来做了。”说话间,濮亚辉将手上的烟蒂戳在了烟灰缸里,一点一点的加重力道,很快那短短的一茬就受不住的完全变了形。
高扬没吭声,深邃的眼眸偏头看向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你可能还不知道,昆山这个项目是长兴集团今年的大头,我看濮存志已经很看好他了。”濮亚辉自嘲的笑了笑,将手上的烟蒂彻底丢弃后又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想要点燃。
高扬从他手上扯过打火机,扔在了茶几上。
“我必须得做出点成绩来给他看看……”濮亚辉说完顿了顿,转头看向高扬,“扬子,我知道你已经吃下了三一药业的那一份股权,我也知道你想干嘛。”
见高扬只是皱眉,并没有说什么,濮亚辉才继续说,““测位仪”已经快要研发成功了是不是?你和徐哥都把消息紧紧瞒着呢。”
“说重点。”高扬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冷峻出声道。
“你把三一药业的股权转给我,你放心,只是名义上的,等新升上市第二年……”濮亚辉皱了皱眉,又摇头道,“不!等我正式入职长兴集团,我把三一药业那一份连同我手上的都转给你。”
“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濮亚辉俯身探手将茶几边缘的打火机又捞了回来,一开一合间指间已有星火点点。
如果濮亚辉能顺利进入长兴集团,拿下他父亲全数的家产,别说三一药业那一份了,就是整个新升科技都只是九牛一毛。
不过是股权转个手的事,高扬在心里略微盘算了几秒,擡头笑道,“兄弟之间说什么买不买卖,我明天让助理给你把合同送过去,至于你那一份……”
高扬爽朗笑道,“是你的还是你的!”
他二人在客厅絮絮叨叨,方从缘在厨房里却是心神如潮难以平息。
之前的饭局,现在的交易,甚至更早以前高显真急急忙忙送过去的合同书在这一刻似乎都勾连到了一起。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她苍白的面容被反照出来,却不是恐慌惊惧,而是激动狂喜。
如果她能够想办法内部认购到新升的股权,岂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方从缘屏住呼吸,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步,她艰难的朝着门边又走了一步,比以往更加认真的揣摩他们的言谈。
她又听了没多久,谈话声戛然而止,然后是电视机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间歇的脚步声。
方从缘猛地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回高压锅前,拿过一旁的勺子装模作样的搅拌锅里的热粥。
“从缘,现在能吃了吗?”高扬打开厨房门,轻笑着问了句。
方从缘抻了抻嘴角,极力掩饰掉内心的波涛暗涌,面上是一如既往的纯美微笑,“行了,再放的久的话就彻底凉了。”
将手上的瓷勺放在一旁的空碗里,她用抹布擦了擦光洁的台面才跟着走了出来。
也许是心里的要事已经搞定了,濮亚辉面上的阴郁消减了许多,这会儿正坐在饭桌前喝粥。
看见方从缘出来了,他擡眸笑了笑,戏谑道,“出乎我意料,味道还不错。”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给方从缘“好脸色”,方从缘却并不感到欣喜,反而还有些毛毛的感觉。
她没应声,只冲他笑了笑,便径直走到另一边走下,安安静静的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