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的车流开始涌动,他握着方向盘缓缓跟着前车准备左拐之时,一辆白色越野车飞速右拐,车牌号他再熟悉不过,是阮雾的车。后车催促不停的喇叭声容不得他分散精力去看阮雾的行踪,他用力踩了下油门,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向舒家。
“二哥,赶紧来。”舒窈听到门铃响,忙不叠开门让秦知聿进来。
秦知聿双手抱着一个大白瓷坛子,面无表情,“舒窈,下次提前说阿姨腌了多少,别我一下车跟不要钱一样往后备箱里搬,搬就算了,也没人告诉我一个有三十斤那么沉,还有一个在后备箱里,没收了。”
舒窈白嫩的指腹摸了摸鼻尖,大有一副狗咬吕洞宾的样子,“我操,我这是帮你好不好,谁不知道你今儿相亲,我要是不找点理由,能把你弄出来吗”
舒窈扒着门把手,两个人站在门口你一眼我一句的聊起来了,见舒窈还兴致勃勃的问相亲到什么地步的时候,秦知聿叹了声气,一字一顿开口,“我手上还一个三十斤的咸菜坛子,想聊可以,你搬着。”
她面色讪讪,收回手让人进了门,刚绕过玄关,发现张南和陈易东几个都在这,长方形餐桌上被摆满了菜,有几瓶好酒是平日里付清允舍不得开的,现下被陈易东抱着不撒手,醉态尽显。
“这是怎么了”他刚问出声。
下一秒,陈易东撒开酒瓶,鬼哭狼嚎的往秦知聿怀里扑,盼望着他能理解自己,“阿聿,他们都不懂,你快点安慰我。”
秦知聿觉得他现在脏的要死,灵活一闪躲开了他爱的抱抱。
“祝清嘉就是个渣女!”
“睡了我四年都不负责!”
“现在都要结婚了,她说她有点恐婚,想自己去国外冷静一下。”
说着说着,陈易东开始抽噎,肩膀一颤一颤的,抱着酒直接开始对瓶吹,东歪西倒眼神迷离的,漏在地板上的酒液比喝进嘴里的还要多。看的付清允两眼发直心里头直滴血。
张南也心疼酒,五位数的老酒全被他一个人祸祸完了,鼻涕眼泪口水简直是惨不忍睹,他抽了两张纸巾食指和大拇指微微用力,一下把酒瓶夺了回来。
见排忧解难的好东西没了,他吸了下鼻子,又抓住秦知聿的胳膊,“阿聿,你快和我说说,当年满满把你甩了的时候,你怎么办的”
悠长的一声酒嗝,难闻的酒气直直的喷洒在秦知聿整张俊脸上。
一旁的三人闭了闭眼,这傻逼,哪壶不开提哪壶,可真他妈勇,他前女友都跟人相亲去了,他还在这问怎么办。
秦知聿气笑了,他妈的他老婆都要被别人抢走了,这二货还他妈一直逼逼不停问他怎么办,他哪知道怎么办,他还想知道怎么办。
我不痛快,你也别想好受,他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额角下巴处还滴着水,秦知聿站在陈易东面前,真诚无比的提意见,“去死。”
“对,以死相逼,我去祝家,扯个横幅闹。”似乎是觉得计划可行,他腾的站起身目光落到厨房里准备去拿水果刀,还没走两步,让张南一下砍晕了。
“扔沙发上”
付清允面露嫌弃的摆摆手,“扔沙发/>
安顿完陈易东后,四个人两两连坐,其他三人齐刷刷的看向秦知聿。
“嘶——”
“啧——”
“哎——”
此起彼伏的、婉转的、难以言喻的单音节在餐厅内响起。
秦知聿捏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皮都懒得掀,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被解开几颗,袖子也挽至手肘处,缠了红绳的戒指牢牢地扣在中指上,凉酒入喉,骨节无意识的擦了下遗留在唇角的酒渍。
片刻后,舒窈率先沉不住气,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求证一样问他,“二哥,你不会也要去阮叔家里,以死相逼吧”
另外两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目光赤果又真诚,无辜上扬的唇角彰显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倒是想,你觉得她能管我的死活”他又从酒柜最高处摸了瓶酒转身坐下。
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二哥,我听我妈的意思,我小堂哥好像还有和满满进一步发展的意思你这边也和周忆慈相着亲,您看这事儿——”舒窈不知道打哪摸了包薯片,边吃边问。
秦知聿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逼出来一样,“我相给谁看的你不知道”
舒窈打着哈哈,又扔下一个重磅消息。
“宋明远周一回军区医院报到,神经外科,听说奔着满满去的,那会在非洲,他就跟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房间内的冷气好像开的格外足,气氛慢慢沉寂冰冷,钟表滴滴答答的响着,喉咙像是被黏腻的奶油糊住,他在心里忍不住自嘲,唇角却又弯的很深邃。
前有舒景和想进一步发展,后有神经外科宋明远,他情敌可真是多。
秦知聿摸起手机喊了个代价,对三个人投来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冷冷的丢下句,“走了。”
代驾开的很快,几乎没遇到红灯一路畅通无阻,京港市的夏天炽热难耐,车载新闻被他打开,主持人一板一眼的播报新闻。
“现插播一条消息,根据气象局工作人员勘测,我市将在48小时内迎来特大暴雨,平均风力10-11级,周末请尽量不要外出,避免事故发生。”
他轻笑了声,擡头望向车窗外晴空万里的蓝天,太阳高高挂在南边,光影绰绰,车身的影子被拉的很长。风吹过,枝桠颤动。
怎么说变天就变天呢。
此时的明媚是暴风雨来前最后的平静吗。
车子缓缓停在洋房门口,他步伐迈的极慢,目光沉沉的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电视里播放的近期很火的综艺,沙发上空无一人,桌上摆着水果零食,还有一部手机。
堵在心头的酸意被扑面而来证明她存在的证据消灭了大半。
蹬蹬蹬的下楼声音传来。
阮雾刚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还好发现的及时,裤子没被弄脏,简单换洗了一下贴身衣物她准备下楼继续看舒窈安利给她的综艺,结果迎面撞上回家的秦知聿。
男人眼尾嫣红,冷白的肌肤也隐隐泛着红气,唇色冷白,脊背挺直,仰头看过去。
“你——回来了。”阮雾握着楼梯的手微微收紧,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从秦蓁那离开后,又去墓园陪外公外婆说了好一会子话,等车子即将驶向阮家的时候,她耳边不受控制的回荡着秦蓁的一字一言,手机被扔在中控台上,她咬了咬牙,掉头回到了属于他和她的婚房。
“嗯。”刚才在车上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到冷气开的很足的客厅里,太阳xue昏昏涨涨的。
秦知聿迈步上楼,在两个人错开身子之时,阮雾闻到了一丝酒气,她皱眉心想,在家相亲还喝这么多酒,也不怕喝多了对方看不上他。
她径直往沙发走去,盘腿吃着零食,手边的水果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电视里的综艺笑点满满,弹幕逐渐占满了整个屏幕,她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却是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阮雾觉得自己像是在蝴蝶掀起的飓风中心一样,不受控制的去想,他相亲到底顺不顺利,他有没有对对方产生好感之类的事儿。电视上的综艺一遍遍循环播放着,短短四十多分钟的综艺被她翻过来覆过去看了起码得五遍。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回头望向楼上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整栋房子漆黑一片,只有电视的光影,阮雾眉间惆怅一片,结婚一个多月以来,两个人一直分工挺明确的,虽然没有直白的沟通过这件事,但是双方好像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早饭她做,晚饭他做,最后的碗交给洗碗机。
现在都快七点了,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禁有点愤恨的想,是不是相亲受刺激了,人家没看上他,所以喝闷酒,连饭都不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阮雾这次生理期来势汹汹,不仅迟到,而且兴风作浪,小腹处隐隐传来痛感,她有点儿后悔前几天贪嘴吃太多冰。
卧室依然安静沉谧,她打开客厅的灯,强忍着不适去厨房做饭。
二楼主卧。
秦知聿头脑愈发昏沉,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正在燃烧的火炉,喉咙干痒发疼,头疼欲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上出了薄薄的一身汗,半梦半醒间,他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窗帘被拉的严丝合缝,半点夜光都进不来,他强忍着不适翻身下床去给她做饭。
玻璃门隔着的厨房灯光明亮,阮雾带着围裙忙碌的背影被他尽收眼底,他揉了揉脸上的疲惫感,拉开门,下意识的不想让她靠近油烟,“我做吧,你去客厅等着。”
嗓音干涩又沙哑,病态感明显。
阮雾煮汤的手一顿,皱眉回头看,秦知聿的头发被汗浸湿,墨色短发更深了些,额角沁着汗珠,嘴唇微微干裂,感冒的症状太过于明显。
她盖好砂锅盖子,冲洗了一下手,微凉的手心复上他滚烫的额头,烫的她忍不住缩手,顾不上她心里还吃味着,匆匆拉着秦知聿往客厅里走。
“你发烧了,家里有药吗”
秦知聿乖乖跟着她走,视线垂在扣着他手腕上的莹白手背上,又听到她说“家”,忍不住莞尔一笑,笑容清浅,瞳孔都带着光亮。
“在电视柜
阮雾松开手,蹲在电视机前,长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落在地,她拉开柜子看着满满当当一抽屉药的保质期,毫无意外,全都过期了。
她有些无奈的开口,略微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怨气,“全都过期了,你不会定时清理吗”
生病的人总是敏感的不得了,一点点细微的语气变化都会让病人觉得低落。
秦知聿有点委屈,伸手拽了下她衣角,小小声开口,“我之前不在这里住的,药还是你走之前买的,我不知道过期了,你不在,我没偷偷吃过。”
他的话让阮雾心房陷落一角,不自觉低头看向被她清理出来的过期药,好像真的是她七年前买的。
那是刚从川藏回来的寒假,秦知聿为了帅不穿秋裤,结果罕见的碰上京港大暴雪,听说是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秦知聿光荣生病,阮雾那时候在曲海陪黎家两位老人回不去,一股脑下单了一堆药让闪送送到了婚房,她也没想到,秦知聿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厨房里煲的排骨汤也差不多好了,阮雾盛了一碗送到他手边,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的病态,生怕自己本就陷落一角的心房全部沦陷。
“你先喝一点垫一下,一会好吃药。”
婚房的地理位置其实已经快靠近郊区了,外送员来的很慢,敲门的时候态度也不是很好,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阮雾也不想多计较,伸手接过药在软件上好评红包之后转身进屋了。
餐桌上的人垂眸看着碗里的排骨汤,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弄着,手边的白开水已经逐渐变凉,她把药从铝箔纸里取出来放到干净的卫生纸上推过去,“吃药。”
五颜六色的药丸铺了小半张卫生纸,秦知聿今天格外的安静内敛,眉间那股乖戾也被病态冲散了些,声音哑哑的薄唇好像微微瘪着,怎么看怎么可怜,像路边被人遗弃的流浪猫一样。
“不想吃,苦。”
阮雾看了眼药丸,大部分是胶囊的,剩下的也都裹着糖衣,不过温水入喉糖衣融化的很快,她到底是无法控制的心软,从玄关处的包里捏出一枚水果糖,柠檬味的。
看着他慢吞吞的吃药,吃一粒喝一口水,然后重复动作,吃光之后把那颗糖塞进嘴里含着,阮雾的心又一瞬间的斑驳破裂,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她倒在她怀里嘲笑他吃药很费劲的时候。
柠檬糖的酸甜迅速在舌尖化开,味蕾被刺激着,秦知聿烧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以为两个人还没分手,他有些贪恋舌尖的甜味,但是更贪恋眼前人。
坚硬的牙齿三两下把水果糖嚼碎,他缓慢而坚定的伸手握紧她的手腕,红绳戒指摩擦着她白嫩的腕侧肌肤,轻轻低头凑上去轻碰了下她柔软的唇瓣,又快速伸了下舌尖舔了一下。
阮雾只觉“轰”的一声,动作机械的张开嘴,牙齿轻轻咬了下唇瓣,舌尖抵住留下余温的地方,淡淡的甜味混着药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语言系统突然崩坏,这不同于领证前夕的抵死缠绵的唇齿交融,那都是两个人喝多了之后无意识的行为,醒来后有关于那晚的记忆也是零碎的,现在是她无比清醒的,看着他,一点点轻啄着自己的唇瓣。
几乎完全被动的,她被秦知聿拉着走上二楼,十指相扣,卧室门虚掩着,窗帘紧闭,一楼灯火通明,二楼黑暗沉郁。
秦知聿目的明确的牵着她往床上走,被子带了些潮,应该是那会他睡觉时出的虚汗,阮雾耐心的同他说了半天,秦知聿才同意她换干净的床单被罩。
此时不过区区八九点钟,阮雾躺在床上,颈下是男人线条流畅的手臂,她后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强烈的不容忽视的禁绝力量,灼热带着病态的呼吸洒在她耳畔,身后人吃了药已经沉沉睡去,只留她,双眼清明无神的聚焦在某一个点。
小腹处微微传来下坠的疼痛感,阮雾窸窸窣窣的躲开他横跨在腰间的大手往小腹处轻轻揉着,奈何她手太凉了,薄薄的睡裙根本无法抵挡住凉意,一阵猛烈的痛感突然袭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后人似是半梦半醒,咕哝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昏暗的卧室里,她知道他是无意识的问出口,但还是有些羞赧,脸像火烧似的,轻轻回答,“肚子痛。”
下一刻,横跨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往下移了几分,温热的手掌复上她的小腹,不轻不重的揉着,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一样。情绪像坏掉的路灯,一下下闪着最后的亮光,像搁浅在沙滩上的深海鱼一样,扑棱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弭。
窗外不知何时狂风暴雨乱作,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惊雷声一下下扑在窗户上,被窝里却暖意融融。
随风飘零在汪洋大海上的浮萍被水有力的托住,困意席卷而来。
曾经与现实相互重叠交织,横跨时间的爱意在重新悄然滋生。
作者有话说:
明天虐最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