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迪飞快地写完了最后一行签名。
“体检结束了,尊敬的夫人。”他将单子递过去,“对了,请你转告拜布尔一家,我愿意接过治疗他们女儿的任务——不收分文。”
条件是,他们的女儿以后要成为他的养女。
“看,这难道不是玛丽小姐救了她吗?”布兰迪骄傲起来,他又找回了短暂迷失的自信。
“你认为小拜布尔的不幸在于没有遇到玛丽小姐?”林笙追寻着脑海中的逻辑图,“那么,如果她的雇主替他们家付了治疗费,或者医治的费用并不昂贵而是可以接受,她就体会不到玛丽小姐的’恩典’了。”
“这是命运……”
“我知道你要说这是命运的安排,但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海伦不幸的来源。据我的了解,Y国的医疗费用确实有些虚高吧?”
“是EG。”布兰迪纠正,“我也承认这一点,但这其中的利益环节非常复杂,我也没有能力改变……”
“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确实是有心改变。那么,在这方面,玛丽小姐会如何帮你呢?”
“玛丽小姐……她会……”
“她能帮你制止不公和腐败吗?”
“她……”
“你想过需要制止它们吗?”
“我……”
他想过!他怎么没想过!就是因为看透了人类的恶永无止境他才投身进玛丽苏的怀抱的!
“原来,你认为把人类全都变成玛丽苏就能解决问题啊。”林笙停顿了一下,“我也算是个玛丽苏,要不要听听我在玛丽苏世界的见闻?”
“不,我……”
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刺破他的心墙,刺破了他的梦:“一边是极尽奢华的宫殿,一边是搜寻垃圾吃的贫民,或者用一句诗简短概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对!不对!玛丽小姐是圣洁的,是没有人类的弱点的!
“你到底想救人类,还是想毁灭人类?”
“我……我当然想救……”
“所以你用另一个族群灵魂替代了原本的?这样留下的还是他们吗?”
“怎么不是,我们都有原来的记忆,只是更加完美……”
布兰迪听到她又在笑了,但不同于之前的云淡风轻,这次的笑里多了几分鄙夷和憎恨。
“原来如此。”她说,“原来如此,一百年过去了,你们依然认为入侵和同化是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恩典。”
我……我不是……
布兰迪感到有一把利剑挑开了自己的皮囊,那是什么?是一颗跳动着的肮脏的心!那是他的心吗?他一直是个卑劣的人?
他的神是个卑劣的神?他的文明也是个卑劣的文明?
不……不对!不能是这样!这是个噩梦噩梦……对,噩梦,是玛丽小姐故意让她这样说来考验他的!
“你是因为信仰神而认为神是对的,而不是因为神是对的去信仰神?”
不是这样的……
布兰迪企图再次从镜子中汲取力量,但能给他美妙痛苦的镜子如今什么也照不出来,变成了块普通的平面玻璃。
“快出来啊,玛丽小姐!”他徒劳地叫喊着。他再也看不见自己的神明了。
都是假的吗?我……我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不对,是他们不理解崇高的教义!
你所谓的“崇高教义”带来了什么?
不能……不能这样说,至少她给了我希望,在我对人类陷入悲观的时候……
多可笑的希望,通向毁灭的希望!
啊,多讽刺,他现在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了!
太阳照常升起,来海滩游玩的人们指着一具尸体尖叫起来。
林笙短暂地为布兰迪默哀,她现在急于验证自己的新猜想。
“先不讨论现实和梦境的区别问题。”她自言自语地说,“现在能证明这两个世界中’我’都是存在的,而且那边明显更复杂,更接近现实,而我的意识仍然处于当前的梦境中。”
“你不要忘了,现实是不存在的。”莫妮卡幽幽地说。
“是的,只是本该有,但自被我看见的那一刻起,它似乎开始独立运转了。”林笙看着自己梦里的天空,晚霞红得极美,“莫妮卡,我不是宿命论者,你也不是预言家,所谓的’本该发生’,其实就是来自未来的记忆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已知你的确不能操控梦境中的记忆,那么,我大胆地预测,另一侧是被隐藏了存在的现实。”林笙仰望天幕,神色坚定,“等我的意识到达那里,它就会变成真正的现实吧?”
“你为什么不往前走一步呢?”
莫妮卡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自己忽略了的线索?
要走吗?试一试,虽然是陷阱但值得探索。
一阵极度眩晕的失重,仿佛跌落进万丈深渊。
但她仍站在平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