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到自己被紧紧绞住脖颈,无法呼吸。供给藤蔓的养分,他们管它叫亲情。
“伊迪丝,你为什么不跟从高贵的信仰?你为什么要让爱你的人伤心?”
那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从无边折磨中将自己拔出,摔了那该死的“镜子”——当然,没有摔碎。那是件实实在在的诡物,真正像镜子似的反光,却照不出任何影像。
她听见他们在惊呼,诅咒着朝她扑过来。疯了,全都疯了!她根深蒂固了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她感到有只手用力地钳着自己,于是张口拼命咬上去,又声嘶力竭地喊出自己能记起的全部脏话。
“哦,我可怜的,可怜的伊迪丝!”母亲捂着脸嚎啕,“你到底被什么魔鬼附身了!”
“我是正常的!”她劈着嗓子嘶吼,“为什么我必须发疯才能保持清醒?”
究竟谁是魔鬼?一个挣扎着不被同化的小女孩,还是她耳边萦绕不绝的回音?你不正常了,孩子,你需要得到矫正。你该被关进疯人院,接受电击和冰浴,或者你想试试脑叶摘除?他们或许真的会这样做,于是她更加破釜沉舟地想要逃跑。她仍然抗拒着每一场祈祷仪式,浑身解数用来破坏所谓“神圣”的氛围。我不会妥协的,她仰视着恼羞成怒的他们,我恨你们!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感到心绪越来越烦躁,再多的酒精和性也不能填平。
她终于有机会出走了,只是她的朋友告别了她。为什么,Aditya?她不解,明明她亲口说过家人让她伤心......Aditya没有辩解,只低垂着头,苦笑着说了句:“因为是家人啊。”
哦......家人。
但她必须离开,远渡到大洋彼岸,那里没人认识她,也不可能有人找到她——她设想的那样美好。她会上音乐学院,成为乐坛冉冉升起的新星,用她改编的、曾经属于她和Aditya的第一首歌曲。Aditya,她相信她也能如愿的,做音乐家的理想,再没人比她更合适。她做梦都在编织着光芒万丈的未来。
她的确做到了。现在她的歌曲在学生的手机里放着,少女们为这份洒脱狂热着、模仿着。舞台被调成暗黑色调,她立在中央,脸上化着紫黑的烟熏妆,松松垮垮的露胸T恤,挂着些金属链条叮当作响,热裤和皮靴恰到好处地诠释身材曲线。她歌唱,她诉说,她怒吼。这是我想说的话,Aditya对她说过,把它们写成你要唱的歌吧!
我一直在这样做。但你呢,Aditya?我只知道你后来成了钢琴家,在Z国也有让人赞叹的知名度,但我实在无暇关注你的发展。时隔多年再一次细看你的消息,你竟然被闯入者即兴杀害,尸体死不瞑目地横在钢琴旁。
伊迪丝又感到那种让人恐惧的窒息,扰人心魄,无从摆脱。
挚友最后的照片没有马赛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挂出来供大家品味。她迅速地浏览完闹剧的全程,是......因为......她?
叶知秋无神的眼睛正朝她控诉。不是我!她的眼眶盯着屏幕快瞪出血丝。博客是我的团队在运营,我甚至没有它的密码!我正在筹备下一场演唱会,根本没有时间关注另一个国家的八卦!
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抖了。她在笑吧?本来应该为好友痛哭的。没做到,什么都没做到!她怎么以为换了个地方就能被放过了?怎么知道他们真敢关她进精神病院,还堂而皇之地宣扬她的励志人设?什么破茧自由的蝴蝶,不过是个折翼的傀儡罢了!
她需要点麻醉。跌跌撞撞地冲进酒吧,要最烈的那一种。或许能碰上个不错的小伙。
找个最偏僻角落坐下,不要摘口罩,正嗨的人群没有注意她,偶有过路人瞥见她的失魂落魄。酒也太少了,很快便见了底。同座不知何时来了个女子,同样带着口罩,也是来逃避现实的吗?
音乐好吵......放的是她的歌,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讨厌过。噪音让她感到生理不适,耳朵嗡鸣,脖子像在被针扎......等等,这是什么!
我在被注射什么!你手提包里反着光的是什么!
忽明忽暗间,伊迪丝看见了那女子的脸,黑发黑眼,一张属于亚裔的脸。
那里也有......他们的人了啊......
C城的商店总是热闹的。这里欢迎选购货品,也欢迎闲逛。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只擡头看一天商场的电视,这里也是个打磨时间的好去处。现在,电视里正在放娱乐新闻,外文网页上赫然展示金发女郎浮肿苍白的遗容。
人们看不懂,也懒得看原文的报道,不过他们看得懂本地记者的新闻标题——
《摇滚巨星吸大麻,用量过度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