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的夫妇自动筛去了这些闲言碎语——本来也是不被祝福的结合,多一点闲话又能怎样?
翌日晌午,男人坐在田垄边上,舒畅地吐出一口烟圈。
“陈哥,昨晚办事了没?”结束耕作的汉子们围坐过来。
“肯定没有!不然还能下田?”大家如愿哄笑起来,只留中央的男人红了脖子:“办个洋芋头的办!我们都有了!”
“不是吧?陈哥!你这也太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要留到结婚再做嘛!”
“我不急?我不急她就该许给别人了。”将早已无味的纸卷烟在泥土中摁灭,男人的脸上早已挂不住春风得意,“她爸说我配不上她,可我们就是想结婚。我就勤了几次,也没想到能中,只能说是天意!”
目前为止,这是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尽管有些磕磕绊绊,但二人的小舟仍在摇摇晃晃地前进,直到碗柜砸下,扬起漫天灰尘,救护车的汽笛声响彻了山野。
春兰再一次坐车进入了孟家村——上回是陈家的新婚妻子,这回是下肢瘫痪的病人。撇下望着顶棚发呆的妇人,男人急切地拦住正欲离去的医生。
“你看这情况……还能生养吗?”
医生仿佛听了个了不得的笑话:“你媳妇都这样了,还生养哪?能活着就命大了!”
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男人踉跄两步,连送别都顾不上。
婴孩的哭声。
来的多么不合时宜。孩子的母亲已熟睡,他用了不到预想一半的力气便把她抱了起来。
“扫把星!你就不该来!”总算是憋出这么一句,男人怀抱着襁褓冲出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在即将亲手终结扫把星的小河边,几个妇人的闲话让男人的脚步停驻。彩礼……六千块?男人用小学算术思考着这笔钱的分量。
“我跟他们说好,嫌贵你别要,我这女子,人贩子都是收上万的!”
“上万?”算术的头脑不够用,但他明白这必然不是一个死婴能达到的。或许头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脚步早已悄悄后退。
“天喜?抱女子看河?”
“孟哥?”男人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也只能笑笑。
“你家的事我听说了。你说你怎么这么冲动呢?本来吧,过上十天半个月,你该干什么还能干,然后明年就可以有儿子——至少能中彩嘛!你说你……现在……”
“不是,我就想不通,这么大的事我说话不算数了?我也没亏待她呀!我是扇过她耳刮子来着,但是……这是情绪上来嘛!再说她就破个相,我又不嫌弃,她还图啥?”
一通牢骚后,男人疲累了般放慢了语速。
“真是触了洋芋头的霉,本来做事是要留种的,谁想到做出一个赔钱货。”男人在身上摸索起纸烟,“天喜,添喜,我也没给陈家添上喜。”
“要我说,天喜,这日子总要过的。”被叫做孟哥的人递上一支香烟,并贴心地用打火机点着,“结婚哪,就是两口子栓在一根绳上过日子。你既然娶了春兰,那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们两个谁都跑不了。”
婴孩再度号啕大哭起来,孟哥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女子叫什么名字?”
陈天喜挠挠头:“没问呢,名字是春兰起的。”
“没事,以后家里啥都你做主!”孟哥使劲拍拍他的肩头,“走了!记住,好好过日子,别的先不要想!”
“好好过日子……”
望着面前河水粼粼的波光,男人苦笑一声。
“一个赔钱货,一个废人,这日子怎么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