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审判的拳重重落下。
“吃打没吃够我看你是!我告诉你,姓陈的女子,她的命由我这姓陈的老子定。上学?你是在家躺着闲了?”
陈梅看着那张纸中间出现了裂痕,参差不齐,有如峭壁。一张纸是极其脆弱的,纸上承载的未来也一样——
未来。
这应该就是她冲上去的原因了。陈梅没有抗衡那个人的办法,男人和小姑娘对打简直是个笑话,她唯一的武器是牙齿。
就这样,朝着男人的手臂,她咬了下去,以十二分的力气。
“你这疯狗!给老子撒开!”
男人的拳头朝着鼻梁过来。已经来不及躲闪了。陈梅失去意识前,看见两张纸飘飘摇摇地落下。
醒来是已经是下午了。陈梅睁开眼,第一反应是痛,哪里都痛。
男人早就没见了踪影,床上的妇人紧闭着眼,眼眶上又新添了一抹淤青。
陈梅支撑着站起身来。
已经完了。那个“上学有用”的东西被毁掉了,在自己面前,被毁掉了。
就差一点......
不,倒不如说是本来就没希望吧?
在这个家里,她不可能有未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这里显然不属于外面。
于是陈梅深吸一口气——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奔跑。
她先是到了大家都在谈论的小学。和那些孩子说的一样,高高飘扬的旗帜,齐齐整整的咿咿呀呀,还有“比雪还白”的围墙——上面画着彩色的画。
陈梅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
那两个字......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会有错,这是今天刚认识的、她认识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字,她的名字。
写的歪歪扭扭,比书上那些差远了。
“一、二、三、四、五、六。”
后面的六个她不认识,但光前两个就足够让她震撼了。她不知道自己和这学校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她也宁愿不知道。
陈梅没有回头,她不会回去的。这样想着的她甚至加快了脚步。沿着大路走,据说道路越宽里村子就越远,那她就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去。
心情在这样的影响下变得轻飘飘起来,在穿过那片树林时她甚至忘却了闹鬼的传说。
就是这里吗?
陈梅被熙熙攘攘的人流包围。
她在墙角听别的孩子说过,这叫赶场,一般在单数天,早晚各一次,村子里的人会到集市上做买卖——又是个和她无关的日子。单数天和双数天?也就是那个人喝了半斤还是八两的区别吧。
顺着人流进入集市时,陈梅心里是忐忑又欢喜的。
她如同破壳的雏鸟般伸长脖子张望,举目尽是连想都没想过的新鲜玩意。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是橙黄色的,很温暖。
一种从未闻过的诱人香气闯进了她的感官。
是吃的。饥饿的感觉她从来不会有错。被食物牵引着,这是本能,她不自觉地挪动着脚步。
最终,站在那个小小的落地窗前。
屋顶上是一盏昏黄的灯泡,可以确定,这就是把她带来的,香味的源头。
她不禁走近了两步,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敲打。
“你到底买不买?买就掏钱,不买就别在这挡着好吗?”
突然出现的不悦的店主,将她拉回了刺骨的严寒。
钱。她没有这东西。一心只想逃离的时候,是不会想到枕头底下那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包的。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把色彩还有香气什么的统统抛在了脑后。
身后传来孩童雀跃的话语:“妈妈,我要那个蛋糕!”
“这种小作坊做出来的都不卫生,知道吗?谁知道在里面放了多久了。想吃蛋糕的话回城里,妈妈给你在花房买,好不好?”
天黑下来的时候人也散了。陈梅打了个冷战,然后对着夜空陷入了迷茫。
她该去哪里呢?
哪里容得下她?除了那个所谓的家。或许那里也不算,但至少她有地方睡觉。
所以她跑出来干什么?晚风凄切地哭号着。这不是真成了命吗?她逃不出去的,她要和这村子绑着过一辈子。
深一脚浅一脚,陈梅走在逐渐崎岖的小路上。
那个林子在夜晚变得尤其诡异,陈梅穿行在其间,只觉下一秒就会伸出一只魔爪——
不,等等,这是好事吧?
只要能离开这里.......
只要不再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破房子,去哪里都行!把我带走吧!随便谁都可以!
陈梅的脚步有些飘忽了。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命”——
可以和别人换吗?谁的都行!
反正谁的命肯定都比我好......
“换一下......换一下吧......”
陈梅的脚步停了下来。
很显然,她没有说话,而这里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