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恩典
虽已入春,却依旧白霜垂舞,寒雪飘零。料峭的寒意在见不得任何一丝阳光的三面涂壁回荡,竟还不如屋外暖和。
草席平铺的床榻不知沾了哪位前人的血液,亏得如今天气寒冷,气味都不大明显。然即便是换上一套新的床铺,临玥都不会坐在那儿。
从走入这间牢房开始,她就一直坐在被老鼠啃咬过桌腿的木桌那侧,安静地凝望着面前不断摇曳的烛灯。
忽而,走道尽头漫来开锁的声音,沉稳的脚步越走越近,最终停在她所在的这间牢房之前。
眨了一瞬眼,临玥失神的眼瞳顷刻间恢复清明。
“他伤势如何?”
临玥忽然开口。
粗重木栏之外的人默了一阵,缓缓开口:“倘若他没事,你难不成还要找人为你夫君报仇?”
听见对方提及大驸马,临玥并未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更多情绪,仿佛死去的并不是她的枕边人。
她只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道:“人生无趣,我可以帮他们添些乐子。”
外头的人却当了真,喉头溢出一声冷哼,道:“与其恨他坏你好事,不如悔一悔你造的这些孽。你不过是个女子,竟还想逆天悖道,夺位称王。”
“我不过是个女子?”临玥横眉睨向栏外,眸光冷峻,“临隽,你不过是幸运了一些。若不是临柏那个傻小子来得及时,你今日还能像现在这样居高立下的同我说话?”
临隽平静得很:“你却不曾想过,他出手相助,是朕本就命不该绝,是朕的气运。”
“气运。”临玥将这两个字放在嘴边喃喃了两次,才释怀一般笑起来,道,“我不信运,也不信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如今说什么都可以。我唯一错的只是败了,而且也不是败给你。”
她也不觉得自己败给了临柏,她败给了自己的心软。若她之前能够再心狠一些,叫临柏永远走不出宁安宫那座宫门,今日的结局必然会改写。
时运不济是真,谋划不决也是真。无论输赢,临玥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故此如今死到临头,她也不曾一丝惧意。
至于大驸马。临玥没想到他为了保全她,竟会挟持皇帝,刺杀临柏。
死了也好。
临玥暗叹,不由想道。
赵予墨压根儿也不是个什么品行忠良的老好人,大驸马刺伤临柏,若是活着落到他手上,后头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倒不如一早就了解了,让赵予墨心里憋着那股气无处宣泄,想想也痛快。
说起来,临隽应当已经知道临柏所有的秘密,依临隽的性子,她不相信他会轻易放过临柏。或许他会担虑灾祸重来,干脆此时对临柏痛下杀手,到时候再对外称其殉义忘身,赵予墨即便再恼,也无从辩驳,还可能会被临隽治一个欺君,大不敬之罪。
可怜那小子无论谋逆与否,都逃不过一死。
这或该就是元氏一族的宿命了吧,只叹他下辈子别生在皇家。
……也盼她下辈子,不再被关在高墙围院,困于笼中,连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
临隽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他这才发现他似乎从没真正了解过与他血脉相连的这些人,就像儿时的临隽曾从母妃那听说过宁安宫中关着个兄弟姊妹,便趁着宫人不注意偷爬树,偷看在院中发呆的临柏时,中间隔着的那道厚重的墙门。
他垂下眼帘,不再多言,悄然离开了这间牢房。
而他走后没多久,一行侍卫端来了个长盘,放在桌上。
临玥睨了桌上的三样物件一眼,越小越开,最后竟止不住仰天大笑。稍一遏止,她掩了唇,真心实意道:
“谢陛下恩典。”
*
天刚擦亮,云上翻起一丝鱼肚白。
连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有停的趋势,所以镇北侯府门外,几位仆从早早地开了门清扫落雪。
扫帚稻面儿在青砖瓦地上扫动着清脆的响声,倏然又夹杂进了其他的动静。马蹄声由远至近,正快速地向着侯府方向靠近,其中一名仆从望过去,眯着眼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儿,才隐约看清马上驰骋着的是个男子。
那男子蓬头垢面的骑在马上,跑到侯府跟前儿都不曾停歇,竟还径直往里头冲。被侍卫拦下后,男子一脸怒气,拽着马绳便高声骂了一嘴:“老子都不认识,你们还认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