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和帐上没有绳铃,帐帘的花纹金奢贵侈,根本就不是他的镇北侯府。床铺虽然大而奢华,披头散发的少年困坐其中,只觉得寒凉无比。
临柏深吸了几口气,咬着牙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可帘帐之后,却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醒了?”
茶桌旁端坐着的临隽此时已褪下了朝服,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边给自己沏着茶,一边让人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虽门窗紧闭,但寝殿内四个角落都点有几盏烛灯,将殿内照如白昼。临柏接着烛灯打量四周,见殿内除去临隽了无一人,不免更加紧张。
临隽看出了他的局促,在那一侧缓声道:“朕已经将其余闲杂人等屏退,这屋子里也就你我二人。”
他喝了口茶,又说:“为免你伤势加重,朕还是叫廖太医候在了殿外。”
“来喝口茶吗?”
他擡眸看向临柏,面上瞧着十分平和。
可临柏却很清楚临隽面上的平和皆是假象,饶是他这么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哑巴公主也知道伤者病患不宜饮茶。
皇帝陛下明知他刚受了重伤,需要静心养着,却偏偏叫他下床动作。
这分明就是故意。
或许是为了试探,亦或许是存心打压,总之不安好心。
至此,临柏也明白临隽已然是知晓了他辛苦藏匿多年的秘密。
紧悬的心忽然在这一刻落了地。
奇怪的是,他没有想象中东窗事发的惊恐和慌乱,盘旋在心头,欺凌了他很久的恐惧在真相暴露的这一刻倏然消散。就像是海上漂泊许久的残木船帆终于靠了岸,即便残破不堪,却因重归故土而感到踏实。
他捂着伤口,赤着足,身体摇晃着走到桌边,与临隽对面而坐。
“朕有些事不大明白。”临隽亲自为他斟上一壶茶,模样好似学堂中虚心向夫子请教的学子,他问道,“宫门内外都有大量的兵马驻扎,彼时御林军仍在城外,尚不知皇城内有纷乱。还是平乱以后,朕派兵过去调遣人手他们才惊知此事。所以,当时入宫救驾的只有镇北侯府的侍卫。”
“可镇北侯府的侍卫人数还不足叛军兵马的十分之一,你却能兵不血刃,入宫救驾。”他笑,“朕实在好奇,废寝忘食了好几日都想不出缘由。”
面色苍白的少年披散的黑发从肩头滑下,遮住了盛开在洁白里衣上,还在逐渐扩大的艳朵。他呼出了口浊气,用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握住茶盏,动作不疾不徐,像是真的在与临隽品酒聊天儿一般,一口又一口的抿着茶。
待茶汤见底,他才放下茶盏,开口道:“我身上的东西呢?”
临隽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情,仿佛早就知道临柏藏了许久的秘密。他眉头微动,少年话音刚落,他便起身走向床边,亲自将包着临柏血衣的包裹取来,摊平在二人面前。
临柏强忍着疼痛,双手微微颤抖着拆开包裹,而后,他将不带血却受着伤的那只手探入脏衣中,摸索了好一阵。直待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薄汗,他方才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小心翼翼在脏衣服里又擦了一圈,临柏仔细看了看,确保上头干干净净,这才把东西取出,摆放上桌。
临隽仔细打量那东西一会儿。
“琉璃?”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