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片刻才叹息道：“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压根就没想到你汗阿玛……之前太医也说，只要熬过了这一春天，我就想着，和去年一样，天气暖和了，也就好了。”

但实际上，有可能是去年的那场病压根没好利索，只是因着康熙要强，总表现的没事儿人一样，所以到了今年这一开春，再次生了病，两个病情叠加，就不是他能压得住的了。

康熙毕竟也上了年纪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

那拉金婵抿抿唇：“额娘，您还有两个儿子呢，还有孙子和孙女儿呢，我知道您因着汗阿玛……难免伤心难过，只是，胤禛和十四弟已经没了阿玛了，您需得好好的保住身体，需得让他们还有额娘才好。”

她又说道：“您也知道四爷那性子，最是执拗，又硬邦邦的，像是铁块，偏十四弟呢，也像是一把剑，这兄弟俩若是没您约束着，指不定要如何呢，您可得保重身体，将他们兄弟俩给压住了。”

要不然，胤禛真能杀了老十四。

虽说那拉金婵和十四也没什么交情，胤禛想杀谁，那拉金婵也并不会拦着。但是吧，能少杀点儿人还是好的。再者，胤禛的名声……总不好还和历史上那样坏吧？

胤禛若是有个好名声，那是不是他想做的事儿就更轻松容易了些？

那拉金婵就劝说德妃：“您啊，需得看他们兄弟俩一辈子呢。”

德妃这才猛然想起来，也是啊，老四做了皇帝，老四那性子，自来是固执的很，认准一件事情，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十四那性子又骄纵，偏亲爹做皇帝能忍着，但兄弟做了皇帝……他俩虽说是亲兄弟，却也并不像是别的兄弟一样，自小一起长大的，能有t很深厚的兄弟情谊。

十四在胤禛心里那份量，怕是连十三的一半儿都不到。

正想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哭声：“皇上啊，您怎么那么狠心，不说一声就将妾身丢下……”

德妃就忍不住皱眉，那拉金婵也忍不住往外面看了一眼，是宜妃。

宜妃在外面哭了片刻，就被嬷嬷给搀扶了进来。

瞧见德妃，宜妃那脸色就有片刻的紧绷，随后说道：“德妃倒是来得早。”

德妃并未理会她，宜妃就看那拉金婵：“老四家的，我刚瞧见你荣妃母也来了，你是晚辈，去迎一迎吧。”

那拉金婵现在还并不是皇后呢。

她看一眼德妃，德妃就点头：“去吧。”

那拉金婵就起身往外走，宜妃盯着德妃：“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但是你知不知道，老十四马上就要死了？”

德妃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宜妃笑了一下，凑近德妃：“老十四身边一直有老八的人，你若是按照我说的做，老十四就还能有一条命在，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做……”

德妃冷哼一声：“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十四但凡出事儿，我让老九和老五给他陪葬！”

“这还不是太后呢，说话就这样大的口气了？你倒是想让老九和老五给他陪葬呢，但是你也得看你的好儿子老四答应不答应。”宜妃说道，伸出手：“你等会儿只要在外面说一句，老四这皇位……并非是皇上亲口所传，你的十四不光能回来，还能取代老四做皇上。”

她那手心里，放着一个玉佩。

一看见那玉佩，德妃的心就忍不住颤了颤，她认出来了，那是十四的玉佩。十四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因着十四年幼时候，性子鲁莽，又喜欢在外面跑，德妃那会儿怕他在外面受委屈，就特意求了康熙，让内务府雕琢了龙形玉佩，雕刻的有十四的名字。

如此一来，别人一看就知道十四身份，也就必然不敢怠慢欺负了十四。

这玉佩，十四从小带到大，从未离开过身上。

宜妃将手掌往德妃面前送，好让她能仔细的看清楚这玉佩，又笑道：“你可得想清楚了，一个是你也不怎么喜欢的大儿子，老四那心里，指不定还惦记着佟佳氏呢，他做了皇帝，必然是要追封佟佳氏。一个是你从小看做眼珠子的小儿子，十四若是做了皇帝，你就是唯一的太后。”

她顿了顿说道：“反正只是一句话，你说了，老八也不能坐上这皇位，十四就差这一个机会，只要这宫里乱起来，五六天，十四就能从西北赶回来，到时候这皇位就是十四的了。可你若是非得要认准了老四，那十四……”

她将玉佩使劲往地上摔，那砰的一声，砸的德妃一颗心都像是这玉佩一样碎了。

外面那拉金婵立马进来：“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眼神好，瞧见了地上的碎片，忙蹲下来伸手捡，宜妃动作更快，也跟着蹲下来：“是我没拿好掉下来了，这是我的。”

她捡起来最大的两块儿，又伸手问那拉金婵要剩下的：“当年皇上给我的，皇上这一走……我回头找人想想法子，看能不能修补吧。”

那拉金婵没给，也伸手要宜妃手里的：“宜妃母，这事儿您交给我来办，内务府那边我熟悉，您现下要紧的，是陪着我额娘，一会儿荣妃母也要到了，还有惠妃母，您别因着这点儿小事儿操心。”

她提防着宜妃呢。

那什么，摔杯为号的故事谁没听过？这摔的虽然是个玉佩，但说不定里面就有什么含义呢？没看见旁边德妃的脸色很不好吗？

宜妃就皮笑肉不笑的：“这还没做皇后呢，就将自己当成了内务府的主子了？对了，你不是去接你荣妃母了吗？怎么，现如今，荣妃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了吗？”

“宜妃母这说的什么话，荣妃母是长辈，我自然是不敢怠慢，但这不是我刚出来，又想到有东西落下来了吗？”她往刚才她坐过的凳子上指了指，那角落里，靠着椅背缝隙的地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帕子，那颜色也是黑红色，和红色的椅子在一起，越发的让人不易察觉。

那拉金婵上前去拿起来了帕子，又对德妃笑道：“宜妃母怕是因着汗阿玛过世，也伤心太过了，说话难免有几分鲁莽，儿媳不觉得委屈，额娘也别放在心上。”

德妃瞳孔就缩了缩，她刚才就疑心那拉金婵听见了，现在那拉金婵又特意强调了自己不觉得委屈，让德妃别放在心上。

她不委屈，委屈的是谁？

德妃又要不将什么放在心上？

她若是听了宜妃的话，那伤心的胤禛。

德妃若是将宜妃的话放在心上，那怕是就要坏事儿。

那拉金婵又对宜妃笑道：“说起来，皇上刚还说，九爷昨晚上在汗阿玛面前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看在这两天是汗阿玛……他就不和九弟计较了，我自己私心里呢，也是想让宜妃母劝一劝九弟的，皇上现如今可不只是他的四哥，九弟日后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倒是可惜了。”

一番话，说的宜妃和德妃都白了脸色。

刚才她们说的皇上，指的是康熙。

现在那拉金婵说的皇上，指的是胤禛。

胤禛都做了皇帝了，就算是十四能赶回来又如何呢？别说五六天时间了，哪怕只一天时间，京城里内内外外，也都知道现如今换了胤禛做皇帝，十四他想做，那就是谋逆。

自来那谋逆，有几个能如意？

可无论如意不如意，总是要血流成河。

胤禛和十四争夺皇位，你以为老九就不用死了吗？怕是老九是第一个死的。

“五弟倒是兄弟情深，昨儿还拦住了老九。”那拉金婵又说道，叹口气：“五弟倒是个明白人。”

说完就往门口去了，不过倒也不用她去荣妃了，荣妃这会儿已经到了大殿外了。

荣妃哭的几乎是站不直身体：“皇上，您这样扔下妾身一个人，您于心何忍啊？妾身日后可怎么办啊？”

她家的老三啊，就是个糊涂蛋啊，没有皇上护着，日后再犯糊涂了，谁给他脸面啊，指不定能连爵位都稀里糊涂的给丢了。

至于老三当皇帝这事儿……算了吧，没了老大老二，他连太子都做不了。皇上让他修书，这还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关着门修书，外面夺嫡的事儿和他没关系。

既然老四做了皇帝，她不吵不闹，老四说不定还能给她几分情面。

屋子里一片寂静，那拉金婵出去安抚荣妃去了。

德妃盯着宜妃看，宜妃目光不躲不闪的看回来——她就赌德妃心里，还是十四更重要些。

宜妃将手摊开，将那玉佩的碎片举起来：“可惜了呢，上好的玉石。”

很快惠妃也过来了，和荣妃比起来，惠妃倒像是又老了十来岁，她这些年一直将自己关起来念经拜佛，猛然间出来，竟是看起来有些木呆呆的。

荣妃拉着惠妃哭：“皇上就是个狠心的，他自己倒是一走了之，扔下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当皇上的妃子，和当太妃那能一样吗？

她还好些，老三至少在外面跪着呢。惠妃……荣妃都有些同情她了，见那拉金婵过来，她就和惠妃一起转头看那拉金婵：“老四家的，这皇上走了，胤褆胤礽他们……”

身为儿子，该怎么办呢？来送一送，还是不能来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