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兰倚看着他在自己的树上折枝，直到高嵘下来，他把手里属于高嵘的树枝也递给高嵘。

“不想拿么？”

“高嵘。”池兰倚平静地问他，“你把它们都拿在手里。”

高嵘听话地做了。池兰倚又说：“你看着放在一起的它们……还分得出，哪枚树枝是属于你的树的、哪枚树枝是属于我的树的吗？”

高嵘垂眸看着那几枝纠缠得难舍难分的树枝，笑了。

“分不出。”他说。

池兰倚点点头。他的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所以……在往我的树上刻星星时，你在想什么呢？”

“闭展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看看吧。”高嵘看了一眼手表，自然地说。

高嵘回避了这个话题。

池兰倚心底一沉。

他们走回美术馆。路上，在紫金公学的光荣榜上，池兰倚看见自己的照片被扶到了“优秀校友”前排的位置，和高嵘的照片紧贴在一起。不用说，又是高嵘的小巧思。

“现在，你和我肩并肩在这里。等二十年以后，你就要把我甩到后面去了。”高嵘抱着树枝说，“所以我也要努力追上你才行啊。有大艺术家在，我怎么能只做一个普通成功的商人。”

“毕竟，从来没有人能只靠金钱的多少名垂青史。艺术家却能在生活的海洋里，拥有不灭的灵魂。”

这该是一句让人感动的话，可池兰倚这次，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他们一起看着学生恋恋不舍地走出美术馆。池兰倚看着高嵘指挥工人小心地把池兰倚的作品收纳好，放回车上，带回他们的仓库里。

远远的，漆黑的身影沉默地看着他们。

他又咳了两声，看着在众人眼中的，那一对璧人。他眼眸沧桑地滑过池兰倚，又冰冷地落在高嵘身上。

最终，他转身，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开车的人相貌平平，他看见乔泽坐在后排，道：“我会把今天的事汇报给秦先生的。等您回去后，请您也向秦先生解释您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吧。”

和方才在树林里面对池兰倚时的模样不同，乔泽看着前方，眼里只有冷漠：“卫邈，你记住，我和你不一样。”

“……”

“你是秦安祖父的家臣。你忠诚于他。而我和秦安，只是合作者之间的关系。”

“您说得的确没错。”卫邈好脾气地笑笑，就像他在B城遇见华晏，与华晏交友时的模样，“但您与他有相同的目的，不是吗？”

“……”

“为了悲惨的家族事业，秦先生想要报复他们。而您，不也恨透了逼迫您远走的高先生……”

“……和你对他有着，不得不报复的理由的，池先生。”

“不是吗？您这次提前回来，不也是因为，我的计划不尽人意么？”

乔泽默然。他看着远处的街道。其中一条路上，坐落着池家的医院。

“……开车吧。”乔泽最终说。

他闭上眼，将所有复杂的思绪都埋在了心底。

只是池兰倚在树下的脸，始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张与他一样苍白的……苍白到有几分相似的脸。

……

树枝和落叶被插在了花瓶里。高嵘又找来了一些其他的花卉作点缀，欣赏着自己的成果。

其实有点俗，但池兰倚没有评价什么。他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高嵘绕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等一个月后……完全完工了，你的那些作品，就有别的安放的地方了。”

“……”

“你不想问问，是什么东西完工了吗？”

池兰倚却忽然转身了。他先是一把甩开了高嵘，从高嵘的怀里挣脱开，好像很愤怒的样子。他瞪着眼看着高嵘，苍白的脸颊绯红，肩膀剧烈地抖动。

高嵘顿住了。

他笑笑：“怎么了？”

回到紫金公学，让池兰倚想到了什么吗？

还是说，某种恐怖的幻想成真……池兰倚奇迹般地察觉到了他努力隐瞒的一些东西……高嵘心下一沉，想到了池兰倚两次问到的那枚星星。

池兰倚……高嵘微微绷紧了脊背。

如果只是察觉了那枚星星的谎言，那，一切还会好的。

池兰倚还在瞪着高嵘。他颤抖着肩膀，许久之后，久到高嵘以为池兰倚会转身跑开，或者把旁边的花瓶都丢到地上的时候——

就像他们前世今生，无数次争吵时，他会做的那样——

可池兰倚却骤然地、用力地抱住了高嵘。

他闭着眼，全身都在发抖，双手却不管不顾地抱着高嵘的脊背，像是一定要缠绕对方才能活下去的藤蔓。高嵘衬衫下强悍的肌肉被他拥抱着，高嵘脖颈上一跳一跳的青筋被他触碰着。

他用尽全力地拥抱他，像是世界末日要来了，又像是要努力给高嵘一个支撑。最终，池兰倚说：“那枚星星到底是不是你刻的？”

他的声音居然努力地平静、温柔、并非疯狂。

而是包容。

是。

可最终从高嵘口中吐出的，却是让高嵘都不可置信的一句实话。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