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之：“我不想哥哥的额头上有疤。”

顿了下，云柏岚说道：“上药，应该不会留疤。”

云起之说道：“我给哥哥上药。”

云柏岚：“好。”

药在客厅。

常用药是各大家庭的必备物品，用不用得上先不说，但肯定要备上。

云起之很少使用家中的常备药，这是无形的界限感，即便是最简单的感冒药等，他都会自己单独购买。

从还不明情况的时候开始，他明明是家中的一份子，然而，他本能地不敢触碰家中的物资，哪怕是非常廉价的物品。

云柏岚将云起之抱起来放到床上，出门，不久后，他将医药箱带入房间。

云起之为云柏岚上药，他的动作很轻，眼睫湿润，不过并没有哭。

他不敢哭。

怕坠落的是人鱼之泪。

有些可惜。

他想，在进入塔之前，他需要分配一下人鱼之泪，将之分成五份好了。

云柏岚、宴景鸢，以及，从秋阳，三人占据一份，最后剩下的两份，就分给爸爸妈妈姐姐和弟弟。

他的人生很简单，哪怕送东西，也没有多少人可以送。

云起之给云柏岚上完药，说道：“出疤就不好看了。”

云柏岚笑了笑，说道：“好。”他握住了云起之的手。

云起之擡眸，与云柏岚目光对视。

云柏岚说道：“为什么哭？”他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云起之的眼睛。

云起之眼睫轻轻颤动，刮着云柏岚的指腹。

思考了下，云起之换了个姿势，他将自己蜷在了云柏岚的怀中。

顺着云起之的动作，云柏岚将云起之牢牢抱在怀中。

云起之的头靠在云柏岚的胸膛上，他在思考，他要怎么说？

说他听到了埃尔莎与云柏岚在书房间的交谈？

说他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影响到云柏岚和埃尔莎之间的感情？

说……

即便不是云柏岚的亲弟弟，他也永远将云柏岚当成哥哥？

云起之面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犹犹豫豫，最终，云起之什么都没有说。

云柏岚的手触碰云起之的额头，说道：“才退烧，怎么又发烧了？”

云起之没有说话。

云柏岚从医药箱中拿出退烧药，又接了一杯温水给云起之。

云起之就着云柏岚递的唇边的杯子喝水。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云柏岚将房间内炽白的灯色改成略显暗沉的暖黄色，这是温暖的颜色。

二人躺在床上。

云起之朝着云柏岚靠，又靠近一些，他枕在了云柏岚的手臂上。

云起之并不知道别的兄弟之间是怎么长大的，八岁之前，他和哥哥、弟弟保持着分界线，八岁，分化为C级哨兵之后是转折点，他变得非常粘云柏岚。

只要云柏岚在家，他就会抱着枕头爬上云柏岚的床，到了最后，就是枕着哥哥的手臂睡觉。

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枕着哥哥的手臂长大的。

这种情况持续到他十四岁那一年。

花季雨季的少年总有一些青春病，不过，云起之没有。

不是云起之不想继续枕云柏岚的手臂睡觉，而是，那一年，二十二岁的云柏岚拒绝了云起之。

那一年的云柏岚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摸着云起之的头，对他说：“之之，你已经不小了，不能总是这样了。”

因为云柏岚太过温柔，虽说被拒绝，云起之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只是想，他太大了。

不过，在此之后，他偶尔还是会抱着枕头爬上云柏岚的床。

频率不算高。

最重要的是，云柏岚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云起之枕着云柏岚的手臂，脸贴在云柏岚的胸膛，听着他规律的心跳。

昏黄的灯影之下，云柏岚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云起之的背部，说道：“睡吧。”

云起之睡不着，他脑海中反复冲刷着埃尔莎女士的声音。

她说，他不是云家的孩子。

她说，她要将她送走。

云柏岚的叹息声传入耳中，他微微向后，拍打着云起之背部的手勾住他的下巴，二人的目光对视。

云柏岚说道：“如果有什么烦恼，你可以告诉哥哥。”

云柏岚继续说：“为什么睡不着？”

云起之：“……”

云起之还是没能说出原因。

云柏岚注视的目光下，云起之说道：“……早上的动画片，想和哥哥一起看。”

室内一片静默。

云起之说道：“我想和哥哥一起看动画片。”

云柏岚：“好。”

看的是云起之早上看过的动画片，《治疗满级，团宠小肥啾》，每一集都很短。

团宠向的动画片，大家围绕着巴掌大小的小鸟主角，一个个都变成了小鸟脑袋，脑袋里除了宝宝鸟就是宝宝鸟。

恍惚之间，云起之想，如果能将身边的所有人都变成云起之脑袋就好了。

云起之蹭了蹭云柏岚。

云柏岚抚了抚云起之的头。

一集一集的看下去，已经是凌晨三点，云柏岚询问：“之之，睡吗？”

云起之：“不睡。”他又补充，“我还要看。”

不等云柏岚回复，他继续说：“哥哥陪我一起看。”

云柏岚手上的动作顿住。

云起之的眼睫颤动，身体瑟缩了下，这其实是他没有安全感时的表现，就好像小时候他总会以微妙的方式试探云柏岚的容忍度。

云起之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了，而他今天，再次开始了。

云柏岚说道：“好，那就一直陪你看。”

简简单单一句话，云起之又开心了。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转眼就到了早上。

铺展开的五感捕捉到了声音，云煜城、埃尔莎女士出门。

一整个夜晚，云雪盈和云新止没有回家。

整个家中，就只有云柏岚和云起之。

云起之还是缩在云柏岚的怀中看动画片，迷迷糊糊中困意席卷，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规律。

这次做梦的素材有了。

今天看的动画片大家都有一个小鸡脑袋，他的梦里大家就都有一个云起之脑袋好了。

让云起之评价，这个动画片就是皮皮鸟与一群皮皮崽熊天熊地，操碎了家长心，之后不仅没有被讨厌，还被家长们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动画片。

好看。

他也希望家人能够无条件地接纳他。

云起之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睛微微睁大，脑海中回荡着埃尔莎女士的话。

——他和云家没有血缘关系。

大脑一阵眩晕。

在等这一阵不适感过去后，他回忆起了入睡之前发生的事情。

明明看了一个晚上的做梦素材，结果梦境并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一双水雾朦胧的眸子四处扫了眼，他人还在云柏岚的房间里，不过，云柏岚并不在。

这才是正常，像昨天一样，云柏岚用一整天的时间陪伴在他的身旁才是不正常的，云柏岚其实很忙。

打开终端。

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

塔为他预约的疏导时间是上午，完美错过。

目光转移，终端右下角的精神稳定值处于54点，一个晚上下降了2点。

新终端强制设定之一，精神领域的稳定值一旦掉到50点，警报响起，导航就会自动开启，通知一整片区域的所有哨兵向导。

云起之想，他必须在精神稳定值掉到50点之前申请疏导，否则……

他都没办法想象，新终端发出警告，同一栋大楼的塔内上上下下所有哨兵、向导都接收到通知的一幕。

距离第一批哨兵更换新终端已经有几天了，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哨兵丢过这个脸，云起之一点都不想当第一个人。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精神稳定值又是一个跳跃，掉了1点。

右下角数值：53

云起之：“……”

云起之有人鱼之泪，但它本身就是一种制造疏导药剂的材料，没有办法直接服用。

他现在手上并没有疏导药剂。

果然还是要预约疏导。

他没再耽搁，下床。

床头柜上有云柏岚写的字条。

——之之，哥哥出去一趟，醒来了给哥哥发信息。

云起之将床蓐简单收拾了一下，光着脚踩在地上，推开门，走出云柏岚的房间。

进入浴室洗漱。

新定制的制服还没有出来，他换上云柏岚的制服，推开门。

下一刻，客厅的门开启。

埃尔莎女士牵着一位八岁左右的孩童走了进来。

小孩的名字是布雷迪·夏洛蒂，是埃尔莎女士的亲外甥，小埃尔莎女士十二岁的弟弟唯一的孩子。

如果没什么意外，布雷迪·夏洛蒂将会是夏洛蒂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小朋友本是一张纯白的纸，他们很敏感，也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就比如布雷迪，他和埃尔莎亲近，他从过去就察觉到埃尔莎并不太喜欢云起之，他对云起之的态度也就不太好。

小朋友动手动脚也会没轻没重，在云起之看来，布雷迪有暴力倾向，一年前，这个小孩就忽然就对他拳打脚踢，当时他是使用空间穿梭技能逃掉的。

现在看到布雷迪，他本能与布雷迪拉开距离。

布雷迪拥有一头与埃尔莎女士相同的金发，柔软的卷毛，皮肤白皙，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人间天使，然而他的性格非常恶劣，他看着云起之，下巴微微擡高，骂道：“废物。”

云起之：“……”

云起之无视布雷迪的话，礼貌地向埃尔莎女士问候一声，脚步向后退，又重新将门关上了。

埃尔莎女士和布雷迪在，他不想出去。

隔开一扇门，传来布雷迪的声音，他用仍旧带着稚嫩的童音说道：“柏岚表哥什么时候会回来？”

埃尔莎：“再等等。”

布雷迪：“好哦。”

门内的云起之：“……”看来，他们短时间内并不打算离开。

更让云起之感到微妙的是，大脑一阵阵的疼痛之下，右下角的精神稳定值又下调了一个点。

云起之：“……”他必须去预约疏导，又或者购买疏导药剂。

虽说不想面对布雷迪，云起之还是推开了门。

从他所站着的地方，能够清楚地看到站在客厅中的布雷迪。

云起之收回目光……

不对！

云起之目光猛然朝着布雷迪看去。

感觉到云起之看过去的目光，布雷迪看向云起之。

此时此刻，客厅的光影下，布雷迪手上正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晶珠。

——人鱼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