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松旋即脱掉外套,只穿了件长袖白衬衣,挽起袖子,去拿来泡脚桶准备好水,给明珠泡脚。
他就蹲在桶前,帮她揉着脚,“水烫不烫?”
“不烫。”明珠猛然想起一事,犹豫一瞬后,还是选择说出来,“松松,今天初宜姐姐给我说,她不是你妈妈亲生的。”
裴照松擡起眼来,“是的,她妈妈在她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我妈是后来跟我爸结婚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这个话题本身就很沉重,明珠启齿想再问什么,话堵在嗓子眼,始终问不出口。
裴照松见状,温柔地说,“七七,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她说你和你妈妈吵架了。”明珠迟疑地问,“你妈妈……很生气是不是?”
她言下之意是他妈妈还是强烈反对是不是。
“七七,我们家的事有点复杂,我慢慢和你说。”裴照松没回答她的问题,不紧不慢地说起往事,“我爸和裴初宜的妈妈是自由恋爱结婚,最后却天人永隔,我爸伤心欲绝,我奶奶瞧着裴初宜这么小也不是个办法,我爸总要再成家的,就到处给他找对象,即便裴家条件不错,可我爸毕竟二婚还带着小孩,也不是谁都愿意的。只有我妈不介意,不顾家里反对一心嫁给我爸。我爸和我妈感情并不好,应该说只是我妈的一厢情愿。上次我爸来调研,我和他见了一面说了一些话,就一直等着……”
原来,裴林回去以后思考许久,决定和宋巧玲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想想。
宋巧玲不知他为何态度突变,终于从秘书小余嘴里撬出一点蛛丝马迹,小余说不知裴照松和裴林说过什么,导致裴林很生气,于是一个电话把裴照松叫回去。
裴照松自从见了裴林之后就一直在等着,是时候让宋巧玲直面事实。
他回家,果不其然,宋巧玲问他对裴林说了什么。
裴照松把当天对裴林说的话一并说给宋巧玲听。
宋巧玲听完不能接受,质问他,“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爸?”
裴照松反问,“难道不是吗,他本来就胆小自私懦弱,不然他为什么不敢见您,到现在都还躲着您?”
宋巧玲不可置信,“小松,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裴照松真是憋够了,不吐不快,“妈,您放手吧,他根本就不爱您,您不要维护他了。”
宋巧玲痛苦地看着他。
裴照松紧紧皱着眉,一字一字地问她,“这么多年您不累吗?”
累吗?
宋巧玲不知道,她一直在扮演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演着演着,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她怔怔地看着裴照松,往后倒退两步。
忽的,宋巧玲回过神来,不敢相信自己儿子为何变化这样大,从前他可是从来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她怒气冲冲地问道,“你就真那么喜欢那个人,她有什么好的,一定要这样做吗?”
一定要把她辛苦维持的和谐彻底粉碎吗?
裴照松没答,也等同于默认。
宋巧玲不理解,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松,她还有她们家,对你的事业没有一点帮助。”
裴照松也不理解,“妈,这跟事业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需要靠女人。”
“小松,你怎么不明白妈妈的苦心呢?”宋巧玲已经痛哭流涕。
裴照松摇了摇头,“妈,您为您自己活一次吧,好好过您的生活,不要再去操劳这个家,不要再去操劳我和裴初宜,不要再去操劳裴家的事情。”
宋巧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痛哭。
裴照松走过去,蹲在她身旁望着她,声音平静,但残忍地说着事实,“妈,这么多年,爸他做过什么?您替他孝敬父母,替他养育子女,替他打理一切,到头来,他还是不接受您,您放手吧。”
宋巧玲心知肚明,只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裴照松无情地撕下她的伪装面具,她备受打击,泪流满面地看着他,“小松,你为了那个女人,一定要这样对待妈妈吗?”
裴照松看宋巧玲执迷不悟,叹口气,“妈,难道您也非逼着我,找一个我不喜欢的,像您和爸那样,人前恩爱夫妻人后相敬如宾吗?您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我决不会,我只要她。”他语气坚定。
宋巧玲不想去谈她和裴林的事,裴照松的事要紧。
她不死心地说,“小松,你怎么还不理解呢?当初我让你考选调,你要跑回西江,你在起跑线上已经输给裴斯言了,你大娘现在给他找了个同样背景的老婆,你还拿什么和他比。”
“我为什么要和他比,再说我现在和他不是同级别吗?”裴照松说,“从小,我什么都听您的,您要我读文我读文,您要我报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走这条路,我都听您的,可是,我的另一半我绝对不会听您的。”
“小松,你的前途更重要。你姐已经过潇洒日子去了,就剩你们兄弟俩,他马上就要提处级了,往后他的路越走越顺,裴家只会把更多的资源给他,你还能有什么?”宋巧玲说。
裴照松缓缓开口,“妈,您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想法。她是我高中同学,我从高中就喜欢她,十二年,我对她的爱,不比您对爸的少。您为什么也不理解呢?”
至于前途。
就让这操蛋的前途见鬼去吧。
裴照松神色肃穆,声音冷冰冰,“您总是认为帮我选了一条您认为最好的路,从来不问问我的感受和意见,其实我并不想要走这条路。如果没了她,那我也不想要再走下去,裴家的一切我都不想要了,我可以马上辞职,我只想要和她在一起。”
宋巧玲一听,自己精心培养成才的儿子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你说什么?”她歇斯底里地怒问,当即怒火攻心,晕了过去。
裴照松见状,惊呼道,“妈,妈……”
他赶紧掐着宋巧玲的人中,打120送往医院。
裴照松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明珠。
明珠听完,只叫着他,“松松……”
裴照松接着说,“我妈嫁过来,续弦并不好做。裴初宜的妈妈很优秀,外人总喜欢比较,我妈个性要强,想事事都做好,不落下话柄。她爱惜脸面,怕别人觉得她和我爸感情不好,在外人面前总是刻意去表现。不过她对裴初宜是真心当亲生女儿养,从小对我们姐弟要求很严格。我大娘就裴斯言一个儿子,她们妯娌之间的相处很微妙,总想着要比一比,都想着得到裴家更多的资源和好处。我妈手上有两个孩子,大娘觉得她一个孩子吃亏,一直都在暗自较劲。裴斯言毕业后直接回家接班,我姐只想简单一点,她外公那边也说上几句话,我妈不好再说什么,因此对我格外要求。”
“我现在说我不要前途了,她这么多年的苦心孤诣打水漂肯定不能接受,她得不到我爸的感情,在我身上注入了很多心血,我们姐弟俩是她维护脸面炫耀的资本,我姐渐渐远离裴家中心,她自然对我寄予厚望,一时心急,血压飙升晕倒过去,不过人没什么大碍,在医院观察观察就可以出院了。我妈太固执,我也不想伤害她,让她难过。”裴照松说。
明珠怔怔的,知道他为难。
裴照松垂下眼,似是回忆过往,“这些年,我总是在做不喜欢的事。”
他顿了顿,擡起脸来,望着她,“不过好在上天垂怜,现在,我终于可以拥有喜欢的人。”
明珠从小都是快乐成长,父母很少这样逼她。
他一定过得很压抑辛苦吧。
她心一抽,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松松,我心疼你。”
裴照松勾唇笑笑,摇了摇头,“我不要你心疼我,我只要你爱我。”
“我爱你。”明珠脱口而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坚定,“裴照松,我爱你。”
裴照松怔然,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如炬。
心脏在缓缓收紧,不同于以往抽痛的知觉,是一种拨开云雾的释然和畅怀,而后被一股巨大的热流包裹,暖暖的,直至滚烫。
他定定神,随即帮她擦掉脚上的水,明珠擡起腿放回沙发上。
裴照松端着盆去倒了水,收拾好后回到沙发上,坐她旁边。
明珠继续问,“那你堂哥为什么在省城,你却回来了?”
裴照松解释,“我妈那时也让我走选调,我当时不知道你回没回西江,总想着万一能遇见你呢,所以偷偷瞒着她报了这边的岗位,我妈很生气,想着裴初宜也在这里有个照应,后来也没说什么。”
“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一直没来找我呢?”明珠又问。
裴照松说,“你等我一下。”
他去屋里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给到明珠手上,明珠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他的各种财产资质。
明珠惊讶,“你给我做什么?”
裴照松笑,“不是说好给你打一辈子工吗?当然要交给女主人保管。”
他接着说,“我知道我妈什么性格,所以……七七,我不是说你家庭怎么样,只是我妈太执拗。那时的我并没有能力能给到你什么,我知道你们家条件不差,我那时一无所有,全靠着家里,你跟我在一起也只会吃苦。即便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也无能为力。”
明珠数着他存款单上的“0”,达到七位数,而且数目不小,以他目前的薪资水平绝不可能赚这么多。
她震惊,“你这么多钱,你哪儿来的,该不会是……”
“说什么呢,都是合法的。”裴照松瞪她一眼,“还没走这条路的时候就赚了。”
明珠听闻,吐吐舌头,嘿嘿笑。
裴照松说,“想要拥有自主权力,第一步就是要实现经济独立,脱离裴家也能有底气。从大学我就在想方设法地赚钱,我妈让我学这个我不喜欢的专业,我就同时修了双学位,那时金融业前景还好,赚钱还是挺容易的,大四跟着人做生意赚了一笔,不像现在,不过现在嘛,稳定。”
裴照松紧紧握着她的手,真挚地说,“七七,虽然钱不算很多,但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他想了想,“有些话我也想和你说明白。”
“什么?”
裴照松毫无保留地说,“七七,虽然我跟我妈说不要前途了,我可以离开裴家,但是这么多年走到这个位置,我自己心里清楚,没有裴家,我也可以做出更多的成绩,我也想要一条路走到底。”
“嗯?”
裴照松唇角挂了抹笑,“我的意思是,你老公现在的履历放眼整个区乃至全市,都找不出第二个,要相信你老公的实力。”
明珠睨他一眼,“装逼。”
裴照松忽而敛了情绪,面上深沉,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说,“我也有野心。”
明珠顿住,“嗯?”
裴照松坦诚地说,“我也想要走到更高的位置。”
他向她完全的展露心声,暴露他的野心。
“但是这样也会意味着会有更多的束缚,就比如现在,我护照都被扣着,哪怕你明天想要出国游,我都不能陪你去,你明白吗?”
明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怔了怔,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没关系啊,咱们国家大好河山还玩不完呢。比起那些,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只要和你一起,做什么我都开心,我想和你组建属于我们的家庭,一起经营好我们的小家,一起慢慢变老。”
明珠想了想,认真地说,“松松,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走到更高更远的位置。”
裴照松心里动容,流淌过一股暖暖的热流。
他亲亲她唇角,“我爱你。”
明珠甜甜笑道,“我也爱你。”
她依偎在他怀里。
半晌,明珠忽而想到,“松松,都说父母不看好的感情不长久,我们俩现在父母都不看好,成了苦命鸳鸯了。”
裴照松捏了捏她脸蛋,“你胡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嘛。”明珠乐呵呵。
“去洗澡了吗?”裴照松问。
“好。”
明珠刚应道,就被裴照松腾空抱起。
“干嘛?”明珠警惕地问。
“一起洗。”
“……”
两人好久没有做过,裴照松逮住机会誓要好好折腾一番。
结果,他又变了花样,这次不逼着她叫老公,改叫哥哥。
明珠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一晚上不知道叫了多少遍。
不知做了多少次,已经到下半夜。
完事,明珠没有一点力气,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还惦记着他原来这么会赚钱,喃喃自语,“松松,你要是没有从.政,如果从商的话,我是不是就成富婆了。”
裴照松笑,“盛明珠,你每天脑袋瓜在想什么?”
明珠不忘叹息,“哎,真可惜。”
裴照松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快睡觉了吧。”
“嗯。”
这晚。
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贴合。
拥有她,就拥有与世界对抗的勇气。
他想要让她,见证他更多的高光时刻。他所有的荣耀都想要和她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