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看着顾逢野惨白的脸,看着他肋下那把触目惊心的刀和迅速扩大的血晕,看着他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纯粹到近乎献祭的专注……
一股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情绪,如同破冰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逸心中那堵冰封的高墙!
不再是“麻烦”,不再是“莫名其妙”,不再是冰冷的审视!
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被猛烈撞击的剧痛和悸动!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会以这种方式,如此决绝、如此疯狂、如此……愚蠢地挡在他身前!更未想过,在自己一声命令下,这个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凶兽,会瞬间收敛所有獠牙,变得如此……驯服!
那被刀刺入身体的闷响,那瞬间浸透衣衫的刺目猩红,那惨白脸上强忍的剧痛,那松开手后依旧固执地、只看着自己的眼神……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沈逸的灵魂深处!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碧蓝的猫瞳深处,那片冰封了十几年的湖面,第一次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让他手足无措的东西,正从心脏最深处疯狂地奔涌而出!
顾逢野的身体晃了晃,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依旧死死地站着,目光如同最忠诚的锚,牢牢地钉在沈逸脸上,贪婪地捕捉着他眼中那片因自己而掀起的惊涛骇浪。这眼神,比任何止痛剂都更有效,让他甘愿承受千刀万剐!
“你……”沈逸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迅速地跨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顾逢野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碰到对方冰冷而濡湿(被血浸透)的校服布料时,沈逸的心脏再次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叫救护车!”沈逸猛地擡头,对着吓傻了的周浩厉声喝道,那声音里的冰冷和威严让周浩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去找手机。
巷子里只剩下血腥味、风声,和两个少年无声的对视。
沈逸扶着顾逢野,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无法控制的颤抖。顾逢野肋下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那把刀如同耻辱的标记,深深刺入沈逸的视线。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生命的流逝和……因自己而起的沉重代价。
顾逢野的呼吸沉重而灼热,喷在沈逸的颈侧。他的目光依旧贪婪地、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死死锁在沈逸近在咫尺的脸上,仿佛要将这张因自己而失态的面容深深烙印进灵魂。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闭嘴!别说话!”沈逸立刻低喝,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他一只手用力按住顾逢野肋下的伤口周围(不敢碰刀柄),试图减缓失血的速度,另一只手则紧紧撑住顾逢野的身体,防止他倒下。
指尖传来的粘腻温热的触感(鲜血),让沈逸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碧蓝的猫瞳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对混混,也对这个不要命的疯子),焦急(对不断涌出的鲜血),还有一种……被那固执的、只看着自己的眼神所搅动的、更加汹涌的心悸。
顾逢野果然不再试图说话。他只是顺从地、近乎贪婪地靠在沈逸的支撑上,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和那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的、因为紧张和用力而绷紧的肌肉力量。肋下的剧痛仿佛都变成了某种扭曲的勋章。他微微侧过头,将额头极其轻微地、带着点依恋地抵在沈逸的肩膀上,像一只终于找到依靠的、伤痕累累的猛兽。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逸的身体再次一僵。他低头,看到顾逢野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冷汗混着雨水滑落。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刺穿了沈逸的心脏。
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灯光划破黑暗的雨幕,刺耳的鸣笛声撕碎了巷子里粘稠的死寂。救护车刺目的红蓝光晕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疯狂闪烁,将地上的血迹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跳下车,看到巷子里的景象时也倒吸一口冷气。持刀的混混早已被吓破了胆,被随后赶到的学校保安和闻讯而来的老师死死按住。周浩瘫坐在地上,被校医围着检查。而最中心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沈逸半跪在湿冷肮脏的地面上,他的校服外套早已脱下,**紧紧地、用力地压在顾逢野肋下那个可怕的伤口周围**,试图堵住那汩汩涌出的鲜血。浅色的校服袖子早已被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紧紧贴在他白皙的手臂上。他微微低着头,浅金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几缕垂落下来,遮住了他部分神情。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碧蓝猫瞳,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顾逢野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里面翻涌着一种从未有人见过的、近乎暴戾的焦急和……恐惧?
他按着伤口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与死神争夺着什么。雨水混合着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顾逢野染血的校服上。
顾逢野则安静地躺在地上,头枕着沈逸脱下来卷成的临时“枕头”(另一件校服)。他脸色白得如同透明,嘴唇毫无血色,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那把要命的弹簧刀依旧狰狞地插在他肋下,刀柄在救护车灯光的照射下闪着不祥的寒光。然而,即使在这样极致的痛苦和失血的眩晕中,他的意识似乎并未完全丧失。
当医护人员带着担架和急救设备冲到他身边时,顾逢野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露出的眼神,依旧浑浊、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偏执!他的目光穿透了围绕着他的白大褂,**死死地、固执地锁在沈逸的脸上!**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和剧痛中唯一的锚点!
“伤者情况危急!失血过多!快!建立静脉通道!准备固定伤处!”医生急促地指挥着,护士迅速上前,试图剪开顾逢野染血的衣服进行紧急处理。
就在护士冰冷的剪刀即将触碰到顾逢野身体时——
“别……碰……我……”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剧烈痛楚导致的喘息和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抗拒,从顾逢野惨白的唇间艰难地逸出!他的身体也因为抗拒而极其微弱地挣扎了一下,牵动伤口,让他瞬间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更多冷汗。但那涣散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沈逸!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伤者抗拒救治?!
“同学!你别动!我们在救你!”护士焦急地喊道。
顾逢野却仿佛没听见,他只是固执地看着沈逸,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近乎绝望的乞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仿佛只有沈逸的触碰,才是他唯一能接受的“救赎”。
沈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顾逢野因抗拒而更加痛苦的表情,看着他眼中那固执到近乎愚蠢的、只属于自己的依赖……那股陌生的、滚烫的心悸再次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顾逢野!”沈逸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冰冷清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破混乱,“**让他们救你!这是命令!**”
那声音,如同拥有魔力!
顾逢野剧烈颤抖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涣散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瞬,然后,那里面翻涌的抗拒和痛苦,如同冰雪消融般,**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绝对服从所取代!**
他甚至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任由医护人员摆布。那涣散的目光,依旧执拗地追随着沈逸的身影,直到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沈逸站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迅速而专业地将顾逢野固定在担架上,擡上救护车。他沾满鲜血的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还在微微颤抖。雨水冲刷着他手臂上的血迹,留下蜿蜒的淡红色痕迹。
救护车的车门关上,鸣笛声再次撕裂雨夜,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巷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哗。
沈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碧蓝的猫瞳望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空洞而失焦。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顾逢野决绝挡刀的身影,刺目的鲜血,濒死般的苍白,还有……最后那声命令下,瞬间的驯服和依赖。
一种极其陌生、极其汹涌的感觉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撕裂般的疼痛,狠狠地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顾逢野鲜血的手。
那刺目的红色,如同烙印,烫在了他的掌心,更烫进了他冰封了十几年的心湖深处。
第一次,沈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被层层冰壳包裹的心脏,因为一个叫顾逢野的疯子,而剧烈地、失控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