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垂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平板,指尖缓慢划动,让温乐然有种之前一切都只是自己臆想的错觉。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之际,突然听到施渐宁开口。
“我小时候……”
温乐然一下子竖起耳朵。
施渐宁还在看着平板,可指尖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
“我爸妈是因为车祸去世的。”
温乐然心里一颤。
他知道的。
原著里有提到过,施渐宁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温乐然甚至知道,那场车祸,施渐宁也在。
是那对夫妻不约而同选择保护幼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撞击,才让施渐宁活下来。
可温乐然不知道,施渐宁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施渐宁显然也没打算解释。
“我当时七岁,也在车上。”他只是平静地往下说,“只记得有个很大的东西撞过来,最后砰的一声……”
再睁开眼,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被父母死死搂着,身体完全动弹不了,哪里都痛。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痛得受不了而哭。
“救援很及时,没多久我就被从车里抱出去了。”施渐宁顿了顿,哂笑一声,“也只有我被抱出去了。”
温乐然心里又是一颤。
他已经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那些人把我从他们怀里扒拉出去,我很害怕,又哭又闹地挣扎。那抱着我的人就哄我说,爸爸妈妈也受伤了,我乖一点才能让他们更快地得到救治……等好了就能见到。”
温乐然喉间微哽,半晌才小声问:“后来呢?”
“我信了。后来晕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施渐宁说,“只有二婶在。”
温乐然默然。
“他们一直哄着我。先是说还没醒,又说他们要休息,说要接受治疗,说手机坏了,说他们太忙……人见不到,电话打不通。”
一个接一个的借口,年少的施渐宁其实心里早就有了预感,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盼着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到最后,终究是再也见不到。
温乐然听到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对自己来说,今晚不过是一次有惊无险的经历。可也许对施渐宁来说,是一次过去的重演。
明明只是说晚一点回来,结果就联系不上了。
哪怕后来知道是谁做的,知道他们可能遇到什么事,可那种臆想中的危险和心存侥幸的拉扯,还是会让人恐惧。
越是打不通电话,这种恐惧就越分明。
温乐然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一开机,就接到了施渐宁的电话。
因为这个人一直在打。
最终一切结束,所有人安然无恙,似乎皆大欢喜。可谁都不知道,这个人这个晚上都经历了什么。
温乐然想起之前那细微颤抖,心里一阵酸软。
他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哄哄施渐宁,可张了口,以前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哄骗劝说,突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施渐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回忆。
如同什么都没发生,男人微微擡眼,突然笑了笑。
“没事就好。”
“就算有事也不是你的错!”温乐然脱口而出。
施渐宁目光微晃。
温乐然总算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你爸妈的事也是……”他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却努力表达着,“不是你的错。车祸不是你的错,当时离开,也不是你的错。”
施渐宁只盯着他看,半晌才弯了弯唇:“嗯,我知道。”
温乐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了眼,又刻意地在牛奶盒子上啜了口。
早就见底的盒子发出空虚的回音。
施渐宁终于笑出声。
“喝完就早点休息吧。”他顿了顿,又认真地说了句,“今晚,连累你了。”
突然正式的道歉让温乐然有些难以适从,含糊道:“没事。”
这样的态度好像才是正常的。
之前的拥抱和倾诉,说不定只是因为一时的脆弱。
其他的,肯定是他想多了。
温乐然松了口气,又刻意忽略掉心底莫名的失落,站起来把牛奶盒子拿去丢,一边又开玩笑地补了句:“老板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给我点补偿就好。”
“行,明天打钱。”施渐宁一如既往地敷衍他。
牛奶盒子在垃圾桶里碰撞出咚的一声。
温乐然慢吞吞地往回走,路过沙发,又停下来偷偷看了施渐宁一眼。
男人已经重新在平板上划拨起来。
温乐然试探着开口:“那,我先回房间啦?”
“嗯。”施渐宁头也不擡地应。
温乐然怏怏地收回目光。
然而刚擡脚,衣角就被牵住了。
“等一下。”
温乐然本能回头,发现施渐宁已经放下平板,站起来走到跟前。
心不自觉地悬了起来。
下一刻,男人微微俯身,行云流水地在他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