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叶捧着碗继续埋头苦吃,而苏春稠吃完了地瓜,随意夹了几筷子菜,打了个饱嗝,也不再动筷了。
她闲适倚着椅子,托腮问李不寻,“你的运气是不是越来越糟了?”
李不寻双唇贴着汤碗含糊道:“没有。”
“前几天给人家做法事,赚的钱还没有回到家里就丢了一半;还有好好的台阶,走着走着就滚了下去;还有祖师爷殿前的铜钟,掉下来的时候擦着你的脊背;还有今天,烤地瓜的炭火窜上来,差点烧到你的眼睛。”
李不寻放下碗,尴尬地摸了摸额间的头发。
“没烧到头发,还是俊俏的小道爷一枚。”
苏春稠单手抚着他的脸,“我是想说,害你吃了很多苦头,对不起。”
“这算什么苦头,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李衍曾经……”他顿了一顿,不想提这个人,“远的不提,在遇见你之后,我就很少吃苦了,所以,不要说这个。”
他伸出手,握紧了苏春稠冰凉的手,却被她反手交握,缠上手指,十指相扣。
“你永远不必对我抱歉。”
对面的李木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打了个饱嗝,自觉收拾桌上碗碟,到厨房洗碗去了。
儿子走了,李不寻原形毕露,低头额头贴近苏春稠的手,轻轻蹭了蹭才道:“你的手这么凉。”
“小道爷的手倒是很暖。”苏春稠笑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天上月圆,人间人满,苏春稠仰头说:“只愿我的小道爷,来日运气好一点,吃很多甜头,不吃苦头。”
清风起,吹得老树阔叶哗啦摇曳,纷纷落一地,风卷着青黄的叶绕着廊桥低徊,李不寻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熟悉的哀伤的气息。
那是灵魂深处经历了数次的悲痛,不明所以,不可言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没有说?”李不寻话音刚落。
“啪!”
厨房里收拾碗碟的李木叶不慎打碎了一个碗,瓷碗碰地碎裂成了好多片,宛如冰裂声。
李不寻有些头疼,猛然起身,呆呆地看向春神的方向,仿佛悟到了什么一样,缓缓回头看苏春稠,“他不肯走,是因为在等人,他在等你对不对?”
“小道爷一直都很聪明。”
苏春稠起身,冰凉的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不偏不倚碰上了他温热的唇,一触即离,却被李不寻牢牢扣向了怀中。
她在肩窝里任性地说:“我会日夜祈求,回到你身边。你要等我,不能忘记我,也不能早死,因为我不会认你的来生,苏春稠只认李不寻、李道安,只认你,记住了吗?”
李不寻胡乱点头答应,好似又听到了破碎的冰裂声。
“玉碎之兆。”春神东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闻鹤雪拦住他问道:“什么意思?”
“她早就是孤魂,李衍用玉石雕刻,投入罪渊成为她的躯壳,才让她有重现于世的希望。她这次在人间,不禁术法,敕幽冥,斩凶邪,无所顾忌,玉碎了。”
“那该怎么办?”闻鹤雪急躁追问,“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春神并不理睬他,径直到苏春稠身旁,“青霄玉女,你已无处寄魂,回天论功过,才有保全魂魄的机会。”
“如果过大于功呢?”
“自然是魂飞魄散,消弭天地间。”
“如果功大于过呢?”
“功德加身,自有她的好去处。”
闻鹤雪替李不寻问了这些问题,不再问所谓的好去处是哪里,他希望是人间,也希望,李不寻能够相信人间是好去处。
可苏春稠似乎笃信她一定能回来,为此竟不惜强硬地要李不寻等她一生吗?
“你只是想让我好好活着,不做那为你而死的辛羿,也不做那生生世世因你不肯忘的李衍,是不是?”李不寻忽然感谢那抹祖师爷的残念,给了他所有的往事,不然他怎能窥见她的真情实意?
苏春稠就是余负冰,就是青霄玉女,丢失了记忆和责任,也依然是,而他不愿做辛羿,不愿做李衍,所以她也只做苏春稠。
“李道安,我是苏春稠,你是我的,我也只要你,听懂了吗?”
“懂了。”
苏春稠愿她的小道爷,一生平顺,和乐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