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
陈公子的心绪有些乱。他在脑中拼命想要回忆起点什么,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步生花是谁?步生花是谁!
慕容雪看着他,笑了一下,发泄了一通之后她心里畅快多了。只要她觉得不痛快,势必要拉个人陪着她不痛快的。慕容雪说完,直朝门口走去,也不打招呼,就这么走了。
慕容雪出来,无地可去,无事可做,她已经有些厌烦这船上的生活,厌倦了这永无止境的漂泊。她去了菜农老头那,找点活干,无论什么活,只要能让心情平静下来就好。
菜农老头以为年轻人也就图一时高兴,来两天就不来了,事情还是得自己做。谁知她又来了,菜农老头逮着人就一个劲使唤,免得她又跑了。这一会儿叫慕容雪浇水,一会儿叫慕容雪松土,一会儿叫慕容雪抓虫的,慕容雪都麻木了。只是低头做着事情。她在瓜藤上翻着叶子找虫子,在一张满是虫口的叶子背面找到了一条青虫,那青虫吃得胖胖的,通体青翠,特别可爱。慕容雪不忍心捏死,就当没瞧见,让它继续在那里吃叶子。
慕容雪忽然大发慈悲起来,觉得这菜叶上瓜藤上的虫子都是生命,不应该就这样剥夺它们的生命,所以叫她捉虫,纯属白搭。她知道哪里有虫子,就是不抓,那虫子就像她养的一样,每天去瞧上一眼。来得倒是更勤快了。
菜农老头年老了,眼神也不太行了,只见慕容雪每天忙活,以为她多勤快,谁知菜叶子瓜叶子全是虫口!这可奇怪了,每天叫抓虫抓虫,这虫子怎么反而没少呢?
慕容雪喜滋滋地用整片菜园养虫子,刮风下雨的时候还怕淋着它们,比菜农老头还着急,赶紧用幕布去遮着,自己淋着了反倒没在意,菜农老头老怀甚慰,以为她心疼那菜呢。谁知她心疼那虫子!
慕容雪淋了一场雨,以致感冒发烧起来。她的身边一个侍女没有,赤皇不在,无人在乎她的死活。她就裹着被子在床上难受地哼哼。连请大夫、端茶倒水这样的事,都无人代劳。
慕容雪望着门口,思想走出去,可是身体却束缚了她。她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就这样僵在床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周围安静得可怕。什么人声都没了。慕容雪不由回想起她这短暂的一生。前半生在血雨腥风中挣扎,后来出海了,好不容易寻得了一点乐趣,如今连这乐趣也快没了。
就这样死了如何?慕容雪笑了下,那笑无比苍凉。
身体的病痛比起内心,已经不算什么。反倒是这痛,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愚蠢啊!愚蠢!就算心已经变成了荒漠,还渴望这荒漠发出新芽。
早知她不是人类,又岂会臣服?分开了才好,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把一切伤痛交给时间,时间会帮你一一抹平。慕容雪终是困顿得睡去。因为素习武艺,身体素质好,感冒发烧没两日就好了。
慕容雪病了一场,就像死了一回。再出来仿佛获得了新生。
慕容雪想着多日不曾见到尚歌小姐,便来拜会。
尚歌小姐正常时还是挺正常的,安安静静一人。有她丫头在旁照顾,无事不周到体贴。
有了前次谈话,伍儿对慕容雪的到来不再排斥,反而觉得船上烦闷,她时不时地来找自家小姐说说话是好事。
“尚歌小姐在船上住得可还习惯?”慕容雪进来,两人坐下说话。
“还好,”尚歌小姐轻轻道。
慕容雪看她还是裹着眼睛,听她前番说了之后,便明白了其中缘故。也知道这尚歌小姐大概有什么心结在这眼睛之上。所以谈话尽量避开了“眼睛”“颜色”“家”这些字眼。避开了这些字眼之后,慕容雪发现她们之间再无可谈的了。
尚歌小姐喝了口茶,对她笑,“慕容小姐不必太过拘束,前番我虽然情绪激动了些,但我不是疯子,没有病。”
“噢,”慕容雪被看出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怕触动小姐心事,会闹得彼此不愉快。”
“不妨事的,这些年,我已经慢慢平静了。”尚歌小姐道。
慕容雪因道:“这船上烦闷,日子枯燥,如果停船还是可以下船玩玩的。不知,小姐可有兴致一道领略这异国风光?”
“下船玩么?”尚歌小姐斟酌了一下。
“对啊,”慕容雪道,“你看这船上多闷。我看你也别裹着眼睛了,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你装看不见有什么用。”
“我并非装看不见,”尚歌小姐叹了口气,道,“只是这眼睛裹得久了,也便习惯了,你让我摘下,就好比不穿衣服出门一样,如何使得?”
“好吧,”慕容雪不再强求,“其实不用眼睛看,用心看也是一样的。多出去玩吧,回去就没这么方便了。”
“嗯,我晓得你一番好意。”尚歌小姐道,“在中原,我们女子被束缚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如今出了海了,也不必再固守这些。只是,这礼教委实将我荼毒太深,我需慢慢适应。”
“那好,我等你慢慢适应。”慕容雪道。
“慕容姑娘你,在这船上呆了多久了?”尚歌小姐问。
“三年了,”慕容雪道,“已经三年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啊。”尚歌小姐喃喃道。
“是啊,回首往事,感觉就在眼前,只是细一想,已经很遥远了。我都忘了当初要出海,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是高兴,是喜悦,是期待,是兴奋,还是逃离,是无奈,是别无选择……”慕容雪说着叹了口气,“我发现人年纪大了,总爱回想过去。”
“何不展望一下未来呢?”
“未来,呵,未来有什么好展望呢?”
两人沉默了一下,风从窗户吹进来,两人同时看过去,起风了。已经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