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迁就 妹妹,你真是我的劫难。(2 / 2)

长庚入梦 云华渺渺 3455 字 4个月前

林方廷诧异看她,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若只有这流言倒不足以谈,此等小人揣测自然能分辨。我是来告知你,有人想参你阿爷和晋王勾结,意欲谋反。”

“什么!”沈明语腾地站起身,难掩震惊,“胡说八道!”

林方廷眉心紧蹙,沉吟片刻后,继续说:“边关有牧民看见,晋王的副将领人去过图海山谷附近,推算下来,正是你阿爷失踪后不久。”

密报传来时,林方廷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

他也听闻过一些往事,略知晓晋王和沈棠的纠葛。按理说,当年两人闹得沸沸扬扬,晋王对沈家人一贯没好脸色,怎会在十几年后突然转了性子,叫人去搜寻沈老将军?

他久在官场,嗅觉灵敏,知道皇帝忌惮晋王,帝王又生性多疑,此举无疑会给沈家带来麻烦。

“这消息压了好些日子才到皇帝手里。”林方廷叹了口气,语气稍顿,说:“虽不知晋王意欲何为,但后果我不得不坦白告知与你,沈老将军若真是为国捐躯,沈家自然无恙,但若是他叛投晋王,假死而遁……整座王府可能都将不保。”

沈明语脑子混乱,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摇头道:“不可能,我阿爷不可能和晋王勾结。”

梦中,晋王登基后因昔年恩怨,抄没了王府,怎会冰释前嫌。而且阿爷不可能不知道叛投后果,绝不会将她置于险境。

也许本就是晋王擅作主张,退一步说,就算晋王的人去搜寻阿爷,也可能是想捉住他为俘虏啊?

沈明语问出这句话,林方廷也知道她一时难以接受帝心难测,耐心说道:“你说的是情理之中,但眼下正是剑拔弩张之时,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圣上喜怒不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可能,圣上也不会轻易放过。”

况且,乌鞑战事已了,飞鸟尽良弓藏,皇帝到底是想借机铲除王府,还是想以此为由先向晋王发难,都未可知。

这些话,林方廷没有说得更直白。

外界看来,皆以为圣上庸碌无为,所以不喜欢温吞的太子李瑛,更器重行事狠辣的歧王李珩,但林方廷却觉得,龙椅上这位才是最为心狠手辣的,因此才会喜欢和自己相似的孩子。

沈明语浑身一阵发冷,后背凉飕飕的。

林方廷抿了口茶,最后说:“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多亏你三哥力挽狂澜,说服了圣上,又因他立了功,圣上如今宠信他,听了他的建议,决意先安抚臣心,为你阿爷立衣冠冢。至于后续如何,届时再论赏罚。”

“我和你三哥自然是信你阿爷的,但到底需要时间周旋,以平息圣上疑虑,所以特来告知你一声。过几日你三哥要南下,我也要随同圣上去直隶巡查,这段时日你独自在京,务必要谨言慎行,莫要惹出祸事。”

沈明语抿紧着唇,一直没有说话。

阿爷为国出征,生死未卜,皇帝却想以此发难,实在是寒心。

“阁老,多谢你知会我。”她最后轻轻颔首,“我自当谨慎,不给你们添麻烦。”

林方廷站起身,忽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她,“对了,这是犬子交代赠与你的,说是你的生辰礼,那夜他有事耽搁了。”

沈明语微微错愕,伸手接过螺钿锦盒。

她没能去送别袁为善,想起他那张灿烂的笑脸,不由得苦笑起来,“还盼小侯爷一切顺利。”

“他叫你有空给他去信,你若得空,写好了可以直接交由昭昭,我会派人送去前线。”林方廷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已经叮嘱他,叫他去图海山谷一趟。”

林方廷临走前,意味深长叹了口气,“近来里忧外患,朝堂动荡,你年岁尚小,又没经历过大风浪,太子殿下一直挂念着你。”

沈明语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眼下情形,能帮她的人屈指可数。

哪怕萧成钧即将上任大理寺卿,然则伴君如伴虎,他这次替她周旋,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是皇帝起疑,也许还会连累他。

想要打消皇帝的疑虑,单凭三言两语是无法左右皇帝心思的,若无人给她撑腰,即便阿爷是清白的,她将来也撑不起整座王府。她一直不想去找东宫那位,一旦开口,她与太子牵涉过深,岂非又踏上了梦里的旧途?

但除了太子,她想不到谁还能帮她。

她心里隐隐又生出一丝期待。如果晋王的人马先找到了阿爷,带走了他,那樊启他们没有找到阿爷的尸骨也是情理之中。

也许阿爷还活着!

她心口怦怦直跳,踱步往外走,脚步似是没有那么沉重了。

夜色已深,幽静宅邸矗立在皇城阴影里,斗拱飞檐上,脊兽仰天,朝向西边一颗明亮的星子。

那是长庚星,她曾经和哥哥一起认过的。

沈明语心坎一疼,眼睛不自觉便红了。

她顺着长廊往后走,去自己居住的小院。

无边的漆黑里,她没有提灯,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眼前却仿佛掠过无数盏灯火。

她想起哥哥提着灯深夜来看她,想起松鹤山庄为她留下的一盏灯,想起他在德胜坊教她习剑的星火倒影,想起摇晃的官船上的微弱烛火……

沈明语回到屋里,倒在榻上,睁着眼流泪。

“哥哥,其实你可以直接坦白告知我……”

她的确气恼,哪怕那夜她情绪如此激动,他都不曾对她吐露过半个字,要不是今日林阁老过来,她甚至不知道他背地里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但,就算没有了误会,她那夜说得这样决绝,凭他的心高气傲,一定不会再靠近她。

他以后再也不会喜欢她了。

他不会回来了。

沈明语睁着通红的双眼,望着帐顶愣神,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温暖木调香气。

屋内各处摆放了数个香炉,香雾缭绕而上,袅袅盘旋。

这是她叫连翘点燃的。

她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沈府,很孤独。

只有他身上的气息,能让她心安。

沈明语不记得自己何时入睡。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玉兰盛绽的二月天,冰河初融,迎春吐绿。

雾气弥漫,晨风微寒,沈明语和萧成钧走在阡陌纵横的池塘之间,塘里一群群摆尾锦鲤,欢快游动。

她白皙的小手伸进水里,掬水往萧成钧身上泼,银铃般大笑。

阿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爽朗而温柔:“敏敏,回家了……”

她没有家了。

沈明语发起了高热,烧了一日一夜。

她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却没办法睁开眼。

“你来,给她喂药。”似乎是方玉寒的声音。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

萧成钧低哑的嗓音沉闷,敛去了所有冷锐,宛若寒风中濒死挣扎的兽,极力朝火源靠近。

“喂了药,就能醒。”方玉寒道。

耳畔再度归于寂静,屋里好像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扶她起来,沈明语感觉有宽厚的手轻轻摩挲她的脸,为她擦拭泪痕,指腹茧子略微粗糙。

他嗓音温柔得能融化一切,“敏敏乖,不哭了。”

萧成钧领着方玉寒过来时,并不知沈明语病倒了。

他本想叫方玉寒给她开些定心神疏肝气的药。

他一直站在门外,直到方玉寒唤他进去。

孰料,萧成钧刚进屋,先是闻到了温暖的松香琥珀,是他熏染衣衫的香料。

他微微一愣,继而看到沈明语的床头旁,鎏金香炉里烟雾缭绕。

他略感错愕,很快明白过来。

妹妹和他一样固执,是只顽固又倔强的小兔子,气上心头时说的话和她的眼泪一样,见天的给他扎刀子,自己也折腾得遍体鳞伤。

他早该明白的。

她一贯缺乏安全感,把自己紧紧闭成一只牡蛎,徒留给他坚硬冰冷的外壳。

萧成钧唇角轻轻扯动。

其实无论妹妹如何作想,他都不可能放开她。

“敏敏,哥哥给你喂药,你乖一些。”他给她一勺一勺地喂药,最后用软帕擦净残余水迹。

他正要把沈明语放下去,她突然伸出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萧成钧身上温热,那点松木琥珀的馨香,混着男子的气息,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味道。

沈明语浑身本就无力,绵软的身子全贴在他胸膛里,她用仅剩的力气抱紧他,脸颊贴着他的颈窝,似乎在低声喃喃。

一颗心如同碎裂的琉璃渣子慢慢被聚拢,重新因她身上的暖意融化,塑形,渐渐跃动起来,越来越快。

他很想低头吻她。

“怎么了?”萧成钧耐着性子,轻轻抚摸她单薄的后背。

她散落的乌发凉滑柔顺,覆盖住他的臂弯,如同缱绻情丝,叫他再也无法挣脱。

“哥哥……”她睡梦中低喃,声音软绵绵的,“你又回来了。”

她全身心地依偎在萧成钧怀里,乖巧得惹人怜爱。

萧成钧心念一动。

他低下头吻她,唇瓣轻轻含弄她的唇珠,尝着她给予的苦涩与绵软。

他嗓音里有淡淡的叹息,“我的敏敏,你真是我的劫难。”

是啊,他又回来了。

连他自己也诧异,竟会如此退让迁就。

分别不过短短几日,他就已经按耐不住,恨不能把她锁住,拴上银链银铃,任凭她说什么扎心窝的话也好,只要留在他身边。

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想干脆把她拴起来。

纤细的脚踝绑上银链,不管她去哪里,只要擡腿,银铃铛就会叮叮地响。

他想,一定会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