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罗德在心中评价道，同这群蝼蚁生活太久，祂已无法将他们所有人视作一类，祂在蝼蚁们的身上看见了不同色彩，有人愚蠢有人野蛮有人粗俗有人疯狂……没错，祂至今也没在他们身上看见过漂亮的品质。
这种品质，怎么会属于他们？
无论如何，“罗德”这具身体已无法再支撑太久，祂只好暂时接受了那具侏儒的身躯。
当祂的意识脱离罗德，贯穿侏儒身体，开始活动的时候，祂听见了身旁女人的大笑。
“您这个样子真是滑稽极了！”
祂刻意忽略了这句话，祂想祂不能总受蝼蚁的言语影响，祂知道的远比他们要多，即使将千分之一的事情告诉此人，也会令这愚蠢之人露出仓惶。
当然，祂不会这么做，祂只会将希望他们知道的告诉他们。
“悲伤之神？”听完了祂讲述的根源的故事后，赛拉歪着脑袋，安静了会，接着她又一次爆发出大笑，“真好笑，我怎么可能悲伤呢！”
她的身体随着笑声晃荡，可是她心底已有所察觉，她知道这位伪神并没有在说谎。
她从衣衫里抽出那片水晶球的碎片，在得知了自己根源的名字、身份后，碎片向她展示出更多、更详尽的内容。
那一定是发生在非常遥远的过去的对话，她听出了，和“她”说话的人正是奥莉维亚。
“你为什么要我创造出这种花？我以为你不喜欢生命呢。”
“因为我要以我的名字命名它，我要让它终生凋谢，无法绽放。”
“无法绽放的花朵啊，你不会觉得这样太可怜了吗？”
“那好，我再为它施加一层祝福。它可以绽放，但唯有你的眼泪才能令它绽放。”
“眼泪？我？”快乐女神轻快地笑道，“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会哭。”
她声音柔和地补充道，“我爱这个世界，爱每一个存在于此的自由生长的生命，只要它们还在生长，我就绝不会哭。”
“你会的。我可以和你打赌，你总有一天会哭的。”
“真的吗？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很期待呢。”
说到这，奥莉维亚又笑了起来，那聒噪、令人厌烦的笑声不断地冲出水晶球碎片，攻向赛拉。
“就快到终点了，是吗？”赛拉自语道，她没有在期待那位神明回应。
神明也的确没有回应她，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和我恋爱吧，神明大人。”
因这话语，侏儒神明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你会想同虫豸恋爱吗？
赛拉跪坐在了地上，她看见一排蚂蚁应景地从她膝边爬过，“我会。只要能懂得爱是什么，我愿意同任何存在恋爱。”
她伸出食指，阻挡在蚂蚁们的前路，“你也很孤独吧，神明大人。”
光明神：“你已知晓我并非神明，我的存在远高于你们认知中的神。”
赛拉：“无论是何种存在，只要能够呼吸，就会感到孤独。”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深秋的凉意进入她的肺中，她的食指在这时候压了下去，按灭了两只蚂蚁的生命。
她突然发现，她在疯狂地想念奥莉维亚。
因为是死亡，所以才会想念生命。
而可笑的是，生命从来不会挂念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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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光闪烁，树木感应到她的力量，在她面前垂下一截粗壮的枝干，就宛如是一只巨手在邀请着她和同伴们坐上。
艾达第一个坐了上去，接着是巫女，是伊桑。
接下来呢，他们要怎么过去？在艾达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前，树木便先回应了她。
枝干擡高、倾斜，将他们轻柔得荡向下一节枝干，下一节枝干又延展着滑向几米之外，将他们送给了下一棵大树。
他们不断向树木们导引出的目的地出发，他们就像是遨游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枝干是船体、树叶是海面上偶尔荡过的水波、风是船桨。
在这盎然的绿意中，艾达回忆起了女孩尤莉为她在王城准备的那场游戏。
尤莉，我就要抵达终点了。
她在心里轻声向女孩说道，却又不知下一句话要说些什么。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胜利，而胜利之后又能带来什么呢？
她如果成为了神，她会让这个世界更好吗？这是卡兰将军问她的问题，她想弄臣也一定会好奇这个问题。
是谁将侏儒创造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呢？是新神、还是作为生命之神的她自己？
苦难、悲伤、不公……这些会随着神明的交替，而有所改变吗？
她思考着这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慢慢合上了双眼。
风、树叶的气味和遥远的女孩一起，构成了她的梦境。
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星星们在她头顶的树叶间时而点亮，她听见“船桨”的声音，树木们还在不知疲倦地运送着他们。
她坐起身，看见巫女也睡着了，伊桑则在旁陪伴她，他伸手，为她擦干了眼角的水渍。
“你梦到了什么？”
“尤莉，达米扬，桑塔……”
“没有我。”
她轻哼了一声，“是啊，没有。”她没有等他回话，便先压下身体，堵住他的嘴唇。
她很久以前听到过的俗套故事中，在战斗开始前，恋人间总要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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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入梦了。常引人入梦，或进入他人梦境的祂，也有着自己的梦境。
梦中，光芒久违地允许了他的觐见，祂低下头，恭敬地向光芒行礼，祂在外面被蝼蚁们崇敬、被尊称为光明神冕下。
而在这，祂未有一次能够将头擡起。
光芒此刻，俯身同祂说话了。
“此世为‘他们’的最后一个轮回，不得有误。”
“马上，他们就会抵达‘终点’了，我会让他们顺利‘杀’了我的。”
对于祂的回答，光芒似很满意，却又从祂的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汝在困惑。”光芒说，“汝在因何而困惑？”
祂问道，“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是她？我看她分明一无所有。”
光芒回答祂，“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所以在之前的轮回中，她才能——”
光芒的话语截住，一种恐怖的沉默席卷向祂的周围，祂为之颤抖时，光芒的话语继续了下去。
“不，这不是吾等无法放开她的真正原因。”
祂屏住呼吸，听着光芒说话。
“因为它需要她，而吾等需要它。”
“这——才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