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他眼神看，周斐看见了一枚新鲜的殷红，谁的手笔自不必说。
“你上午没事？”
周斐转移着话题，右手拢了拢衣领，殷红的痕迹消失不见。
蒋怀冬这狗男人故意的。
早上梳洗时周斐将后颈和锁骨处都遮了个七七八八，本以为在肩膀这处会被衣服盖住，没想到动作间还有踪迹。
“有事。”年近四十的蒋恒舟面色沉静，伸手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段手臂。
“但研究院的事你很在意，所以当面和你聊聊。”
以两人的关系，说谢太生疏，周斐伸手翻了翻桌面的台历。
“下周你没时间我可以自己去。”
“有时间，来之前就安排好了。”
蒋恒舟脊背笔直，眼神也直勾勾看着她，“倒是你，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周斐挑了挑眉，“明天上午分公司负责人汇报，晚上要和荆瑜见一面。”
“周斐。”
短短两个字，隐藏着十分的不满。
正经褪去，周斐换上副调笑的表情，慢悠悠绕到他身前，“怎么会不记得？”
蒋恒舟不为所动，周斐食指抵上他下巴，“忘记什么也不会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放心。”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最好记得。”
蒋恒舟错头避开她手指的挑逗，低头看她时，镜片的反光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周斐轻笑，眼镜被取下，窗边一双影子越靠越近。
十分钟后，周斐办公室门被打开，蒋恒舟出门时用手帕纸擦着下巴，被准备进来找周斐的助理看了个正着。
“……蒋总再见。”
蒋恒舟嗯了声，神色如常地离开了。
助理心下感慨，幸好这是自己来送的文件，这要是让正经人曲总撞上这场面，不知道会怎么看周斐。
中午，公司天台。
“能不能少让蒋恒舟往这跑？注意影响。”
“说过，他不听。”
曲岚瞥她一眼，“到底是他不听，还是你默许他这么做？”
周斐不说话了，一只脚搭着欲掉不掉的高跟晃。
“别忘了你在公司承认过自己和蒋怀冬的恋情。”曲岚看透一切的眼神扫向她，“风言风语也能杀人，周文州那别掉以轻心。”
“知道了。”周斐拉长语调，“新加坡的事有着落了，李鸿武同意我们下周去见。”
曲岚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周斐向来这样，有主意得很，不然也不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决定。
在公司忙碌一天的蒋恒舟回家开始为明天做准备，明天是他和周斐见面的日子，两人都要为这天空出时间。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烦躁。
刚下电梯，他就在自己家门口见到一位相当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在这？”
面对各种场合堪称游刃有余的蒋恒舟语气不悦。
达成约定的蒋怀冬不该不请自来。
……
拥有二十五岁灵魂的蒋怀冬打量着眼前年近四十的哥哥。
很成熟，很有魅力，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眼镜款式都没大变，发型稍作了调整，更加一丝不茍。
蒋恒舟把这位异世界来客的打量理解为对他昨天挑衅的回击。
目光焦点变换间完成了情绪的隐藏，蒋恒舟若无其事地绕过他，伸手按开门锁，“我提醒过你很多次，别自找苦吃。”
语气里带着嘲讽。
“哥。”
擡脚的蒋恒舟动作一顿。
自从那事之后，蒋怀冬已经有许多年没叫过他哥。
“哥，你……”
蒋怀冬想问蒋恒舟为什么对自己这样，还想问他过得怎么样，和蒋祖成拉锯这些年累不累？
可他不能。
莫名其妙的问题只会让人怀疑他精神失常。
“哥，能和你聊聊吗？”试探的语气，带着不属于三十五岁蒋怀冬的小心翼翼。
蒋恒舟回头，对上二十五岁的蒋怀冬的目光。
很遥远的眼神。
那一瞬间，蒋恒舟感觉自己仿佛回到十年前，那时的他们还不是现在这样。
……
沉默，良久的沉默。
蒋恒舟转身进去，但大门没关，蒋怀冬知道，这是他的默许。
手机、领带、手表被依次取下，这是蒋恒舟每天放松前的仪式，但今天却让他无比沉重。
蒋怀冬什么意思？
很多年的冷嘲热讽和针锋相对像在洗衣机滚筒里转了一圈，转得他心烦意乱。
“哥，喝点？”
蒋怀冬趁他郁闷的工夫自t顾自挑起酒来。
蒋恒舟没说话，走过来拿走他手上那瓶，烦躁地塞回酒柜又取出另一支。
蒋怀冬很有眼力的坐到桌旁等待，蒋恒舟把得心应手的步骤弄得乒乓作响。
蒋怀冬知道他是故意的。
小时候他就这样表达自己的不满，原来四十岁的蒋恒舟还是这样。
他轻笑一声，却正好被倒好酒的蒋恒舟听见，理解成诡计得逞。
醒酒器放在桌面。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聊的。喝完一杯酒，你就滚蛋。”
“哥，为什么？”
蒋怀冬不明白他和蒋恒舟怎么会闹成这样，难道只是因为周斐？
这回轮到蒋恒舟冷笑。
“别再叫我哥，除非你打算放手。”
知之甚少的蒋怀冬推测他在说周斐，“周斐？”
四十岁的蒋恒舟已经很少需要猜测别人心思，蒋怀冬算是一个，不知道这又是他的什么招数。
“对，是周斐。”
今天没有裁判，他懒得和他隔空斗法。
听见肯定答案的蒋怀冬有了判断。
难道十年后是因为自己和周斐在一起，而哥对她余情未了才导致兄弟俩感情破裂？
“哥，我……”
“我说了，别叫我哥。”
语气沉寂，酒杯重重放上桌面，近乎于砸的力道。
蒋恒舟听不得他再叫哥，这像在提醒他想起十年前和周斐离婚的错误决定。
……
若非亲眼所见，二十五岁的蒋怀冬绝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有误会能让蒋恒舟和他疏远至此。
沉默的几秒间，蒋怀冬似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来到十年后，或许是宇宙给他一次改变现状的机会。
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二十五岁的蒋怀冬对周斐毫无感情，但蒋恒舟是他除母亲外最亲的亲人。孰轻孰重，自不必说。
“哥。”
蒋恒舟的眉条件反射般簇起，要打断他的话。
蒋怀冬率先开口，语气坚定。
“无论你信不信，现在你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人。虽然不知道我们何至于此，但我不想失去你。”
“或许让我今天来这就是为了弥补过错。所以，不管是谁，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要尽力弥补。”
蒋怀冬的表情不似作假，但他的性子实在难以捉摸，蒋恒舟难以相信。
“弥补？好啊。”蒋恒舟心里哼笑，“你离开周斐，我们两清。”
虽然不知道蒋怀冬玩的什么把戏，但他既然连尽力弥补这种瞎话都说得出来，他自然要反击。
说完这话，蒋恒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却始终落在他身上。
“好，我同意。”
很简洁的四个字，蒋怀冬说得掷地有声。
这回惊讶地变成蒋恒舟。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