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的一秒里，周斐只觉得这人好像在哪见过。

但现在不是回忆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曲岚的问题。

温宗聿在回来前已经托人了解情况，赶到酒店的同时，解决方案已经出现在曲母小区。

晚上，三人换了辆马自达开往小区，那伙人果然离开，曲岚的电话可以打通，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基本解决了，后续问题我会让人和曲小姐联系。”

“好，谢谢。”

“不客气，你是祈悦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周斐暗自惊讶，她们都难搞的问题竟然被温宗聿如此轻松的解决。

“温先生是本地人？”周斐话里有话。

“对，父母在本地做些小生意。”

温宗聿笑着，周斐却感觉他的笑有几分深不见底。

“小生意。”

周斐也笑，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言重了，举手之劳。”

三人分开，杜祈悦也恍然察觉不对。

“不对吧，一个开马自达的小企业二代能解决咱俩都解决不了的事？这很不合逻辑啊。”

周斐点头，“这人绝对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但他的事回去再说，曲岚那我明天再去一趟。”

“我陪你。”

再次返回老城区，两人带了两个男人轻手轻脚上楼。这次没有叫骂声，楼道静得出奇。

曲岚在她们之前一层先行到家，手里拎着从早市买回来的食物。

刚一开门，屋里女人的叫骂声先招呼过来，顺着楼梯传到双子星耳朵里。

“小崽子，你钱呢！你钱包里为什么没有钱！你的卡呢？都她妈藏哪了，快给我交出来！”

莫秀芝的声音。

女人猛地扑上来，曲岚手里的塑料袋摇出脆响。

“我没钱。”

“你没钱？你他妈骗谁呢，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在大银行当领导，有的是钱！快把钱给我！”

“我没钱。”被摇晃的曲岚变成木头人，只能重复这一句话。

更不堪入耳的辱骂一声接着一声，只能听到曲岚机械地说着自己没钱。

“你为什么要逼我曲岚？你是我女儿，你是我生出来的！为什么要逼我！”

叫骂声后的女人声音走远，似乎是进了屋子，忽然意识到什么的周斐暗道不好。

“你们快上去！”

男人是专业的，闻言三两步冲上台阶，在莫秀芝提着菜刀冲过来前一秒拦下。

“你们是谁！你们是谁？”被架起的莫秀芝相当惶恐，菜刀掉在地上，离曲岚只有一步之遥。

周斐上楼时，惊恐的莫秀芝还在大叫，她对面的曲岚却只是淡淡看着地上的菜刀。

“你们要钱是不是？”莫秀芝惶恐极了，以为是讨债的回来，立马变成惊恐但谄媚的嘴脸。

“你们要钱找她，这是我女儿，她就是我女儿，很有出息的，很有钱！英国上学，银行上班，很有钱的！”

“闭嘴！”

周斐忍不了了，一声怒吼响彻楼道，吓得莫秀芝直打颤。

周斐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母亲？为了赌博竟然要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

“你跟我来。”

周斐扯过曲岚，但扯了一下竟然没动。

她擡头看她，只见曲岚还是一副呆滞地看向菜刀的表情。

“曲岚，你跟我来。”这次周斐加大了力气，曲岚被她拉动，手里还提着买来的早餐。

三人一路下楼，楼外一片和煦，曲岚整个人却像被层冰包住。

“曲岚，我知道你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你放轻松，问题现在解决了，你和……你和你母亲都安全了。”

看她这副神情的周斐心里十分不好受。

但无论她说什么，曲岚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也不回应，只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

“曲岚你…t…”

周斐的话被杜祈悦拉扯的动作打断，周斐转头疑惑地看她。

“让她静静吧，我们先回去。”

第二天一早，二人返回江城。

周斐在福城这段时间，蒋恒舟也在暗中推进自己的计划。

在这场和弟弟的荒谬竞争里，他应该如何取胜？

蒋恒舟的答案是用利益和爱与她纠缠。

爱是太虚无的东西，他爱周斐，一直爱。但爱没能阻止他们离婚，也不能拴住周斐的心让她不爱别人。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与她建立越来越多的商业往来，同时，先她一步完成她想做的事，比如说——报复蒋祖成。

蒋祖成和周文州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周文州思虑周全，很早以前就建立家族信托隔离公私资产。蒋祖成则不同，他强势，独断，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事物都在自己掌控中，所以时至今日都未成立家族信托，个人与企业资产高度绑定。

最近这段时间，蒋恒舟暗中调查蒋祖成名下资产，一个计划在心里逐渐成型。

与目标明确的蒋恒舟形成对比的是蒋怀冬。

博士最后一年，他忙得不可开交，一边准备毕业一边记挂周斐，还有一边在探寻未来方向上。

明确的升学路径走完是广袤的虚无。

创业项目被收购，团队各自分散，大多数人都实现了世俗意义上的财务自由，可这不是蒋怀冬的人生目标。

“来我们这吧，不知道做什么就来离钱最近的地方看看，说不定哪天的项目就又能引起你的兴趣了。”

蒋怀冬朋友，一家美元私募基金的负责人向他提出邀请。

负责人绝不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向他提出邀请，他看上了蒋怀冬的家世，学历以及个人能力，蒋怀冬对此心知肚明。

“好。”

能看清金钱流向的地方相当于世界的上帝视角，这对没有方向的他不算坏事。他同意了加入私募，于是本就充实的时间变得更加忙碌。

一周过去，曲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周斐像没事儿人一样和她讨论系统和公司的事，但曲岚知道，她是刻意在回避自己的问题。

“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有话跟你说。”

“好啊。”周斐弯着眼，“姐请吃饭我一定得选个好地方，狠狠宰你一顿。”

曲岚给了她一个请便的眼神。

晚上，周斐辜负了她那句宰你一顿，选了个人均并不夸张的餐厅。

“怎么，怕我没钱？所以选了这么个地方？”曲岚赶到时周斐已经落座。

“你这么俗的？”周斐瞥了她一眼，“人均消费高又不代表口味好，这可是我的私藏，叫你来是便宜你。”

虽然她这么说，曲岚还是明白，周斐被她影响，在体贴她的现状。

周斐应该从没想过她拥有这样的父母，自己在她面前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才曲岚。

“好，那我试试你的私藏什么水准。”

周斐挑挑眉，一副放马过来的表情。

不得不说，周斐的反应让她放松了很多。本来悬着颗心的曲岚在她无所谓地感染下逐渐放开自己，边喝酒边用餐。

酒过三巡，装着满肚子话的曲岚终于放开个口。

“我要谢谢你，周斐。”曲岚重新满上一杯，端起酒杯朝向她，“我知道我妈的事是你出面解决的，真的谢谢。”

曲岚敬酒，周斐仍用筷子夹着碗上的青豆，直到她说完感谢词也没举杯。

“你这声谢谢我收不下。”周斐嚼完一颗青豆才看向她。

“什么意思？”

周斐在她的疑问里慢悠悠放下筷子，“我这人帮朋友不求回报，也没有朋友在被我帮过后这么一本正经地敬酒。”

“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收回这句话，除非你把我当上下级，那我就好好跟你算算账。”

周斐数着手指继续道，“不是朋友我可没这么好心，什么机酒钱啦，租车钱啦，律师费，通通都要算起来的。”

周斐一项项报出费用，再擡头看她时眼里是亮晶晶的笑意，完全是开玩笑。

压在曲岚心上的负重似乎在周斐轻巧的睫毛翻飞间抖落了。

两人对视，空气静默片刻。

“我没想过你会真的把我当朋友。”

“我也没想过。”周斐笑道，“本来我应该鄙视你们这群好读书的烦人精，但是也不知怎么地，我就是对你烦不起来，你说巧不巧？”

相当沉重的话题在推杯换盏间进行软着陆，曲岚第一次能在外人面前敞开心扉。

今晚，抛开一切身份的周斐和曲岚走进对方心里，真正变成了一条战线的朋友。

“对了，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饭局结束时，曲岚这样说了一句。

“什么事？”

曲岚抿了抿唇，似乎下定很大决心地开口，“周文州那对双胞胎孩子，是你哥的。”

话音一落，周斐只觉得世界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