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林洁不在老家,她的IP地址还是江城。
东山区别墅众多,而安保相对市区又十分严格,加之那片身份敏感的存在不少,查不到也是合情合理。
荆瑜找朋友们分别下手,最后才确定了园央这个地方。
“我再说一遍,这事跟我爸没关系,园央是我自己找到的。”
“好,就算你自己找到的。”蒋怀冬摆出无所谓的架势继续加码,“但庞晓宇是你家人总是事实吧?你知不知道林洁去世跟他有关?”
“什么?”
“林洁去世……了?”
荆瑜的面部表情骤然变化,愤怒的情绪荡然无存,转而变成一种空荡的木然。
蒋怀冬并不开口,只盯着她的状态审视。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林洁去世和庞晓宇有关。”
荆瑜木然的表情持续了十余秒,十余秒后她才对他的问题作出反应。
蒋怀冬在诈她。
他觉得荆瑜不可信正如周斐觉得他不可信。虽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但他推测林洁出事庞晓宇脱不开干系,荆瑜作为他的家人是最有可能包庇他的,而她此时又来医院要找林洁,蒋怀冬要利用这个机会抿出她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了谁来这。
“林洁是庞晓宇前女友,他们恋爱期间林洁两次怀孕打胎身体受损,多次参与庞晓宇的‘创业项目’投资,分手时负债累累又终生不孕,这些,在你眼里足不足以逼一个刚毕业普通学生跳楼?”
荆瑜听后久久无言,蒋怀冬也只能猜测她在想什么,同时继续加码。
“你们是同学且有过交情的事我也是刚知道,但你还是太超出我的预料了荆瑜。”
听蒋怀冬幽幽说着自己视角里的事实和判断,荆瑜只觉得大脑有片刻空白。
“你说的都是真的?”
蒋怀冬笑了,“你是最容易看到真相的人,问这话到底是因为不信任我,还是我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沉默良久,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荆瑜回家就开始搜集吴间越和庞晓宇事件的真实情况,庞晓宇和蒋怀冬的证词是正反两面,她要从客观的第三方视角弄清事情的原委。
三天后,奚阅茶室。
“姐?”
茶室包间的隔音门被拉开,庞晓宇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荆瑜不置一词,连眼神都没分给他半个。
“姐,你今天叫我到这来是有什么事儿?”
荆瑜此刻再看这张脸,再也生不出之前的同情感,她只觉得这人可怖,各种她想都没想过的阴招被他和吴间越使得得心应手。
“姐,你前几天跟我说的话我全记在心里了。你放心,我和吴间越那边已经断干净了,从今往后跟他再无瓜葛,包括之前他给的分红我也基本退回去了。”
庞晓宇怎会不懂荆瑜神情里的意思,看她脸色阴沉就知道那天自己的话她未必全信,所以趁这机会赶紧表明态度。
“我知道之前自己做得不对,郑叔那我会亲自去道歉,如果他也认为我因为无知和害怕犯下的错该罚,我绝无怨言。”
几番话下来说得荆瑜眉头微动。但她把自己搜集的资料一一说出来与他对峙,许多受骗者的生活近况着实让人心惊。
蒋怀冬说得没错,庞晓宇那天和她求饶的话都被他包装过,避重就轻。
“对不起,是我的错,姐你说得都对,我一定尽量弥补。”
无论荆瑜说什么,庞晓宇都把她的职责一一认下,言辞恳切,一腔愤恨等待发泄的荆瑜就这样因他的态度稍有动容。
“剩下的话你自己去跟老郑说,把你做过的所有事,如实告诉他,别等我亲自张口和他说。”
庞晓宇点头如捣蒜,荆瑜憋着口气正打算离开茶室时,身后的庞晓宇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姐,那个……”
荆瑜回过头,庞晓宇继续,“我听说……郑叔是那种不拘一格的人吧?”
“什么意思?”
“就是。”庞晓宇比起刚才认错的从容,到这时候竟显得有几分犹豫,“就是我如果把这件事全处理好,还有没有可能得到郑叔的支持?”
“得到他的支持?”荆瑜的不解愈发深重。
“嗯……之前我姐,啊不我自己想过也要向郑叔看齐,当时刚考上江大,郑叔也说我很有潜力。”
说到这荆瑜还有什么不懂?庞晓宇是想入行的,但她没想到他在干出这种事后还有想法。
“你疯了。”
“姐,我没疯,我真没疯,这是我这一生的梦想!”庞晓宇几步凑上来,“我创业也是想着能给毕业入行后攒点资本,这才被人害了。”
此刻再听庞晓宇声情并茂的话,荆瑜内心已经毫无波澜,刚才的动容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庞晓宇还在为自己的理想喋喋不休,荆瑜却在这种莫大的荒谬感来临时回想起和老郑聊天的场景。
历史是她们家的必修课,老郑在她和郑明凯上学的时候就叫他们读明史。孩子们自己读过一遍后,老郑给他们提t出了两个问题。
“你觉得爸爸最像谁?”以及“你最想成为谁?”
老郑的问题主要是针对郑明凯的,因为郑明凯比她大,而且他本来也是老郑属意的人选。
“我觉得爸像张居正,通识时变,勇于任事,天下无不可为之事,是我心里最有能力的人,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老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荆瑜总觉得他的笑里还藏着没说完的话。
“我不觉得。”荆瑜在一旁开口,看向老郑,“我觉得爸像申时行。”
“你瞎说,爸怎么会是那种爱和稀泥和打太极的墙头草!”听到妹妹这么说,郑明凯先急了。
老郑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只收回放在郑明凯身上的手,背到身后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千年历史中能人那么多,但成为张居正的也只有一个,你说这话是大言不惭。”荆瑜对历史人物有自己的看法。
“你说申时行墙头草、打太极,我看到的是他在复杂环境里权术平衡、阴阳调和的能力。”
老郑的目光在荆瑜脸上流转。
对于荆瑜的答案,他没做出评价,反而问她,“那你想成为谁?”
说到这,荆瑜难得有些语塞,“我……”
“说说。”
“我不知道想成为谁,但我羡慕海瑞。”
老郑和郑明凯一起笑了,但笑得含义南辕北辙。
“郑瑜,我看你是脑子抽风了。”郑明凯笑得讽刺,“你把爸比做申时行,你自己想做海瑞,什么意思?你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众人皆醉你独醒?别搞笑了。”
老郑笑着揉了揉荆瑜的头发,没说什么。
老郑在荆瑜眼里从不是君子,他有自己一套明哲保身的处事方法,但涉及原则的问题绝不会碰,也正因如此,荆瑜对他还是颇为信任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在庞晓宇眼里,老郑和郑明凯是一副严嵩严世蕃父子的形象。
“姐,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很想成为郑叔那样的人,你给我个机会。”
“庞晓宇,你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