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对西瓜酮过敏的?钟誉至今也没有想通。
他一向认为盛明之对他毫不在乎,但如今心里渐渐攀升一种猜想。
她远比他以为的要了解他。
更或许,她远比他以为的要爱他。
钟誉想到这里有一点难受。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是不是一直在低估她的爱意?原来在纵容浪费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就连她的承认,都被他看成是一种欺骗。
兴许从来没有付出过信任的人也是他。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在质疑爱人的爱意。
钟誉躺在盛明之的床上,她喜欢的那款床垫跟他不一样,因此睡上去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他以前并不觉得,但长时间的疏离之后,那种异样的感觉格外清晰。
她的床垫、床单,以至于床上那张她很喜欢但并没有带走的毯子,都有非常强的包裹感。
加之盛明之的床靠着墙,人躺在上面,形成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钟誉看了一眼那面墙上的蓝白棋格,一闭上眼睛,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海浪侵袭。那种陷入不受控制的大自然的恐慌出现了。
湖水、绿藻、石头,构成盛明之的恐惧来源,她从来都紧贴着这些,居然没有一次跟他说过害怕。
钟誉觉得有一点痛,先是他的腰部,再是大脑,迅速蔓延至全身,疼痛像翻江倒海之后的巨浪,毫不留情。
他在想,盛明之八岁的时候因为什么在痛,是不是那个黄昏近乎要失去好友的后怕?十二岁呢?是不是认为自己被遗弃了?还有掉进湖水里绝望的疼痛?
如果说盛明之是一个痛苦的集合体,那么他就没有一刻完完全全接纳和感受过她的痛苦。
他只是固执己见地在纠结是否相爱。
像是狭窄缝隙里滋生的阴暗。
钟誉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还喝了一点酒,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眼尾有不易察觉的濡湿。
电话是盛明之打过来的,在就快要挂断之前,他按了接通。
那一头传来盛明之轻盈的声音:“怎么啦?为什么要给我发这么多消息?我刚刚只是去洗了个澡。”
她这么说话,总算把他的思绪来回现实。
沉默太久,钟誉的声音有点哑:“你大白天洗什么澡?”
“你管我?”她在那头窃笑。
“为什么要给你纯洁的前夫发大尺度照片?”
“嗯?”盛明之装模做样地疑惑了一下,停顿的那几秒好像是去翻她发过的东西,声音假装慌乱,“哎呀,对不起纯洁的前夫,我发错人了,你就当没看见吧。”
钟誉听出她在开玩笑,然而握着手机的手倏然一紧。
他就像一个七秒记忆的金鱼,永远记不住盛明之给他设下的陷阱。
“本来打算发给谁?”
“这你就管不着了。”
“盛明之!”
“我在我在,你急什么?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面啦,你不是要出差吗?谁知道你什么回来?回来还来不来见我呀?”
盛明之说的话就好像飘在空气里,一个一个字符串成一条细链,慢条斯理地捆住他。
钟誉不知道盛明之这时候在干什么,他隐隐听见她翻书的声音,指尖摩挲过油墨书页,留一点淡淡的香,很慢,很轻。
指尖划过纸张,一点一点往他的心上攀援。
本来他们就应该见面了。
钟誉平复了一下呼吸:“盛明之,你听说过PhoneSex吗?”
那头顿了良久,一声不知算不算得上挑衅的轻笑:“纯洁的前夫,你玩这么大呀?”
钟誉真讨厌她这么说话。
他才不是什么纯洁的天上月,他们从来就是在暗处茍合的一对,他妄图把她摘下来。
盛明之问他:“光是PhoneSex多没意思。国王游戏玩不玩?”
她一字一顿,将游戏规则说得很清楚:“输的人,要脱一件衣服。”
“你那么有信心,脱的不是你?你手气可不太好。”
“手气不好的明明是你。”
“脱光了怎么办?”
盛明之的笑声银铃一般:“国王可以提任何要求。”
“比如?”
那句话她是用气声说的,又是轻飘飘的一句,像水面荡开的波纹,一层又一层。她的声音穿透屏幕,羽毛挑逗一般,在他心尖上划了一下又一下。
“盛明之,我现在躺在你的床上。”
夜色之中,这句话像一只神秘推手,八个小时之差的伦敦,盛明之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光,似乎被他一同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
她作为裁判,宣布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