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清楚自己在未来的十年，还要去很多的地方，见很多的陌生人，而不是留在原地，否则跟她当初待在宁城，并没有什么区别。

过去的二十几年对于她来说太过于循规蹈矩，她打破了一次，就一定不会再回头。

周末结束之后回学校，盛明之见到了蒋汀烨。蒋汀烨最近正在实习，她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因为和蒋京朋分手的缘故，蒋汀烨看她的眼神有点尴尬。

尴尬之余，蒋汀烨跟所有知道这段恋情的人一样，对他们会分开并不意外。

蒋汀烨问她：“你是不是打算跟你前夫复合？”

很私人的问题，盛明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在她这里也没有答案。她从不认为再跟钟誉在一起是一种再续前缘的所谓复合。

蒋汀烨得到的回应是一串沉默，看着盛明之的眼神也不那么友好：“盛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私？”

难得的艳阳天，盛明之被强光照得眯了眯眼睛，说：“有啊，不止一个。”

“你这样的人，什么爱交到你手里都会被你搞砸的。”

同样的话，在她跟蒋京朋分手的时候，蒋京朋也说了，说她蔑视爱意，就不配得到真正的爱。盛明之并不生气，她只是觉得很好笑。

如果所有爱她的人都必须要得到她的正面反馈，那她未免太滥情了。

一种具有唯一性的情感，盛明之并不轻易给出。

一向慎重，才分明可贵。

她今天是来向导师交修改好的课题报告终稿的，在她的这篇研究开始时，教授让她好好考虑一下，她写出来的文字和她心里所想是否相悖。

当时她刚结束一段筋疲力尽的婚姻，刚开始研究这个课题的时候，光是婚姻的不必要性就洋洋洒洒写了三千字，教授看过之后，却说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想法和表达的冲突，她的文字呈现一种本人难以察觉的矛盾。

盛明之那个时候并不认同教授的点评，她觉得自己很中肯。

直到最近重新修改自己的终稿，盛明之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已经结束的那段婚姻，她毫不眷恋，毫无回头之意，也真的不再需要一段婚姻。

对于钟誉，盛明之只是觉得，她想重新爱他一次，以一种完全没有过的方式。这个决定的前提是他愿意，如果他不愿意，她会让他愿意。

盛明之不给自己戴高帽，什么不勉强，她想要的就要得到。

教授花了一周的时间帮她修改终稿，最后提出的意见是可以提交。

盛明之跟着教授做课题的时间很短，她毕竟去年十一月份才入学，研究效率又很高，短短五个月就达到提前毕业的标准。

教授说：“亲爱的，从一开始，我认为你就并不是很想学法律。”

盛明之有一点愣住，她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愿意的，八岁那年看到金斯伯格大法官的纪录片之后，盛明之就一直很想学，她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她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坦诚相待，教授却温柔地摇了摇头：“我并不这么想。或许你只是在追求一些童年时候没有得到满足的东西，现在你得到满足了。”

教授说话的语气仍然严厉，但盛明之透过厚厚的镜片，注视着教授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她觉得这几个字很轻，又特别重。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只是以前没有得到一些很渴望的东西。教授单单这几句话，盛明之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厉害，这跟之前那种自我认可的感觉又不一样，世上有那么多人，兴许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童年之不可得。

盛明之的嗓子哑了一下，她发自内心说：“我很幸运。”

这似乎才是她告别过往人生清单的最后一步，而她终于在教授的提醒下为自己打了个勾。

教授会心一笑，又问了问她日后选择的方向。

盛明之现在也不太清楚，她只是说自己日后要去南法。

教授点了点头：“有阳光又有海的地方。”

盛明之说是的，这是她选择南法最重要的一个理由。阳光和海洋在她心里像是两个相悖的选项，一个阴郁、寒冷，一个又太过热烈，她难以承受。

然而两者一中和，会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盛明之想到这里，突然就回忆起宁城，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有她人生的太多印记，有海风，有艳阳高照。她不会再回去，但永远怀念那里炎炎的夏和漫长的雨。

她们又聊了几句，话题回到盛明之选择的方向。

教授在面试的时候就看过她的履历，这时候才问：“你有没有觉得，你在金融方面工作给你带来的成功和成就感，要比现在研究人权法高得多？”

教授的话字字珠玑，盛明之又一次愣住。

她很少有这样连续哑口无言的时候。

盛明之仔细一想，发现事实确实如此。她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永远都会更偏爱那些能够预测到结果，短期有所收获的事物。

过往几年她堪称范本的履历，就是天赋的最好佐证，也许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天赋。

盛明之想了一下，说：“但是我没有打算放弃现在的研究。”

教授一脸欣然的模样：“那也很好。你的方向，你自己决定。”

她们站起来，极其亲密地拥抱了一下，教授祝她：“恭喜你开启新的人生。”

盛明之并不想哭，却还是因为这句话，有那么一点动容。

从教授的办公室离开，盛明之看了一眼手机，收到了钟誉的消息。

这一周时间他们都在用IG上的小号交流，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对方和自己都是一个全新的人，然而并不陌生。

原本说好钟誉这周过来，但并没有定下是哪一天，今天钟誉跟她说临时来不了，他要出差。

老实说，盛明之有一点失落。

【真的是要出差？】

【盛明之，别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