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仍然顿足在原地，她的表现很泰然，平静到现在围观的任何一个人看过去，都能轻易看出她早就放下了。

就这样停顿的几秒钟，钟誉已经走到她们面前。

盛明之朝他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钟誉并没有笑，他先是看了一眼站在盛明之身边的那个姑娘，看上去对他敌意非常大，视线向后望，另外两个也称得上熟人。

他的眉微微拧起，似乎并不希望有这么多人围观。

盛明之没再说话，按照她对钟誉的了解，在其他人离开之前，他应该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从来就有不易察觉的傲慢。

她并不打算主动支开她的朋友们，如果他不愿意说话，大可以一直僵持着，看谁耗得过谁。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蒋汀烨，她紧紧握了一下盛明之的手，急匆匆往后走：“我去叫我哥！”

沈泓仪忙拉住她：“别去。”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柏清麦乐不可支地火上浇油：“人家要是真的有什么，就没有你哥什么事了。”

蒋汀烨挣不开沈泓仪的手，只能愤愤地剜了柏清麦一眼。

陈隽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盛明之看到他出现在视线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上一丝烦躁。

又是他！

他假惺惺地跟盛明之打招呼：“明之！好久不见，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盛明之毫不客气地回以一个假惺惺的微笑。

她到这个时候才开始觉得环境太过于嘈杂，身后人很吵，身前人又很烦。

陈隽廷显然是来支开另外几个人的，他们朝另外一个方向走，留下盛明之和钟誉在原地对望。其实他们站得并不远，这样的距离中间再站一个人都会拥挤，但谁也没有先往后退一步。

刚开始确实很震惊，但现在盛明之已经完全接受了钟誉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事实。

她觉得她完全可以坦然地面对他，这是她离开他的第一天就下定的决心，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盛明之是行动派，也始终相信，从来就没有人会那么难忘。

她的语气很自然，就像遇见旧友：“你不是回国了吗？”

钟誉双手插在短夹克的口袋里，静静地看着盛明之的眼睛。

她的表现真是堪称所有前任重逢都应该学习的典范了，如果他的态度再无所谓一点，钟誉甚至怀疑她会说出做朋友这种荒谬绝伦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男朋友告诉你的？”

盛明之皱起眉，她很反感他这么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幸好不是甜蜜地点点头，钟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里捆着的那根绳子松了一点。

钟誉嘴角挑了一下，不那么明显的笑意，看着有点坏：“那他怎么没告诉你，我向他问候过你？”

她满不在乎地嘁声：“你要问候我直接给我打电话不就好了？还需要通过他？”

旧号码打不通，新号码就算打通了她也一定会挂掉，这是她和他都知道的事情。

盛明之这么跟他说话，就是存心要气他了。

这样也好，好过真的提出让他大方地跟她做朋友。

心里捆着的那根绳子又松了一点，钟誉换上一副傲慢的表情看着她：“盛明之，我以为你眼光一向不错。”

他意有所指，盛明之眯了眯眼：“你说我现在的男朋友？要是真这么关心他，等一下我们一起去滑雪，要不你也来？”

她越说越自在：“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介意，没有哪条法律规定离婚了不能做朋友对不对？而且你知道吗，我现在的邻居就把她前任和现任的关系处得很好，也许我应该跟她学......”

“盛明之！”

他急促地打断她的话。钟誉简直要被她气死，盛明之疯了吗？这种话她都说得出来？

盛明之很显然也对他失去耐心：“怎么了？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你都锲而不舍地追到这里，连这些话都承受不了？”

“你怎么知道我为了你过来？”钟誉别过头，不再看她的眼睛，态度轻蔑，“这个滑雪场我都不能来？是你太敏感。”

她也不再看他：“我懒得理你。我们单独相处这么长时间并不好，我男朋友我会介意。”

钟誉没注意自己的手已经蜷成拳，他的指甲刚好掐在他手心的掌纹上，是盛明之说他的婚姻线不顺，简直就是诅咒。

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那么多，钟誉并不认为她的理由有什么道理，她只是想找个理由远离他，他偏偏不想让她如愿。

“是他会介意还是你介意跟我单独相处？盛明之，你也会在意另一半的感受？”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当着他的面和柏思勉多次出双入对，那个时候怎么没有考虑到他会介意？

钟誉知道翻旧账没有意思，但他忍不住要翻。

就算已经分开了，他也至少可以问一下，她对他公不公平。

盛明之看着他的眼睛骤然有些愤恨：“以前不会现在会，这个答案你满意了！”

“不满意。”

气到极致，盛明之的第一反应是想笑：“钟誉，我不知道你追到这里来什么目的，我也不关心，我们已经离婚了。”

他重申：“谁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你？”

要不是在公共场合，盛明之真的会忍不住想给他一个耳光：“你敢说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我！”

“巧了，还真不是。因为任何原因都可以，唯独不是因为你。”

有人撞到盛明之的肩膀，她重心失衡要靠到他身上，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低头便看见他打算接她的手悬在半空。

“既然不是。”盛明之深吸一口气，“那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她对他的忍耐完全到达极限，趁着钟誉没有拉住她，转身就朝餐厅的方向走。

钟誉看着她的背影混进那么多人的背影中，他还是能第一眼就找到她。盛明之并没有任何要回头的意思，无论是今天在这条走廊上，还是过去跟他分开的任何一天，她都没有想过回头，钟誉现在意识到了。

他觉得自己在犯蠢。

明明他过来就是为了见她，刚才还要说出那么冲动的话。

但现在追上去承认，未免太可笑。

盛明之比他想象的要自在很多，昨晚在餐厅玻璃外看到她的时候他就这么觉得。他有一刻以为他们真是有缘分，异国他乡的重逢，后来意识到所有的偶然都是他刻意而为。

不过是，聊以慰藉。

钟誉并没有打算拆散她和蒋京朋。

他不太想当第三者。

但他需要确认一点，盛明之是不是真的完全不爱他了。

种种迹象证明，她完全不爱他了。

她的眉目都是熟悉的，并且比照片和梦境中要清晰很多，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她也是完全真实的她，眼里流露的坦诚，毫不掩饰地告知一个他在探寻的答案。

她放下他了。

钟誉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此刻唯一的反应是吸了一口气，感受到一阵疼痛，分不清来自五脏六腑的哪里。

-

盛明之怒气冲冲地回到餐厅，抄起沈泓仪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

柏清麦很有先见之明地按住自己的杯子：“这不是酒。”

盛明之瞥她一眼，坐回位置上。

柏清麦笑得一脸暧昧：“久别重逢，火烧眉毛，如何呢？”

沈泓仪轻轻啧声，拍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但柏清麦完全不听：“刚才我们知道了一件大事，你听不听？”

“不听。”

柏清麦和沈泓仪对视一眼，忤逆盛明之的事由沈泓仪来干：“你出国那天上午，钟誉出了车祸。”

盛明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