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誉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不过现在想来确实,不止说话的语气,就连做事的方式都近乎如出一辙。倘若说她今天做的事情算是不择手段,那在此之前他为了留住她,也不遑多让,这点他清楚。
但他现在就是,不想再去考虑跟盛明之有关的事情了。
他试图湮灭所有爱意,如果她还要留存在他的世界,那就残存一点恨给她。
除此之外,都不重要。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要去哪里都随便,跟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陈隽廷只是过来探望一下他,确认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要走。
钟誉一个人待在病房里,花一下午的时间处理了工作,私人手机一直保持关机状态。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并不知道盛明之如此恨他,原来那句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从来就不是戏言。但真的去回溯,她也确实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骗过他。
从一开始她就足够坦诚,尽管他从来就不知道她究竟恨他什么。
这场婚姻以一个他最厌恶却最理所应当的形式结束,往前去想他的二十六年,这其实并不算一场太大的悲剧。
但是往后看,也不会再有一场比之更大的悲剧。
钟誉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无名指,发现还能摸到那枚戒环。
盛明之买给他的那一枚,仍然严丝合缝地套在他的无名指中。这是她买给他的所有礼物中,最令他称心如意的一件。
其实他们的婚姻还没有结束。
形式上的存在也是存在,就算她去到天涯海角,从法律上看,他们始终是夫妻。
不管盛明之找什么样的律师,他也不会同意离婚。
她如果要恨他,就应该彻头彻尾地恨他,就像他一样。
钟誉把戒环摘下来,借着光线看了一眼内圈,没有刻字,他无端一笑。
打了石膏之后腿还是会痛,钟誉一天按时吃了两次止痛药才缓解。
傍晚开了两场会,结束已经是八点钟。如果是以前,他现在应该收拾东西回家,他回想起他和盛明之感情破裂之前每一天回家的心情,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受,因为他并不知道盛明之究竟哪一天在家,哪一天不在家。
那段时间就算她晚上不回他们的家,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会有那么点想她。想念之余,至少他知道他们还是在一起的。
并不是像他把她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一样,即便知道她肯定在家,也还是会时常陷入找不到她的那种恐慌。
也不是像现在这样。
钟誉合上电脑,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医院的灯光太白,白得有些刺眼。
其实像今晚这样也没什么。就算他回了家,也知道她不会回来。
而且是永远不会回来,盛明之从不回心转意。
“林律师,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跟我沟通,我的当事人正在休息。”
“抱歉,我也是按照我当事人的要求来的,有些话我需要亲自跟钟先生说。”
钟誉听见门口两人争执,眉心皱了一下,他现在下床很不方便,就给门口的胡律师发了条短信:【让她进来。】
盛明之最常联系的律师有两个,但都不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
林律师眼神关切了他的伤势,出口问道:“钟先生,您的情况还好吧?”
“不太好。”
林律师干笑两声,拉着一张椅子坐到病床边上:“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谈您和盛女士的离婚协议。”
“没什么可谈的,我不同意离婚。”
“您可以先看看协议,盛女士做了非常大的退让,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钟誉被气笑了,“我不需要她退让。”
林律师显然是抱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前来的,她从业生涯处理过那么多起离婚案件,多的是有一方不愿意离婚的,但最终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两人僵持在这里,谁都不肯退让一步,钟誉失去了耐心:“林律师,刚才你进来之前说有些话要亲自跟我说,如果只是以上这些,那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不是,盛女士托我向您传一句话。”
他的手倏然蜷成拳:“什么?”
林律师从包里拿出那份拟定好的离婚协议:“您看完,我会告诉您的。”
钟誉觉得他心里被人捶了一拳,盛明之这个人,找的律师也和她本人一样难缠!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翻到最后一页,就看见盛明之龙飞凤舞的签名。
吸引他视线的是前面上方财产分割的两次改动。
从三分之一改到二分之一,又改回三分之一。
每一次改动都有盛明之的手印佐证,她还挺纠结的。
林律师敏锐地看见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处,找到机会开口:“盛女士托我给您带一句话,如果您不签这份协议,她的生活可能会很艰难。”
钟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攥着他的心,一针一针地戳上去,但并不痛,只是让他觉得很生气。
他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要这样接受她平白来逼迫,结束他们的婚姻。
钟誉合上那份离婚协议,喉结上下滚了滚。
“那也是她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