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以后都别送了。不用这样对我。”

钟誉并没有回话，他直视前方的路，夜间车不多，因此道路宽阔通畅。

如果所有问题都能像今晚的这条路一样，大概就不会有任何苦恼了。

夜风微凉，盛明之摇下半扇窗，看着夜色里的海。

钟誉突然问她：“相爱和在一起相悖吗？”

这个问题很熟悉，盛明之前不久才自己思考过，她摇摇头：“并不。但不代表所有相爱都应该在一起。”

“那就是不够爱。”

盛明之笑了笑，没有再回答。事已至此任何问题都没有意义，他们的出发点早已相反，她一心想离开，他执意要留她在身边，双方不肯退让的问题，到现在去探讨，已经不存在任何意义了。

从医院到家的路并不长，总共十几分钟的车程，两人竟然都产生一种难熬的感觉。

时间太晚，盛明之在车库造成的那些烂摊子，都只能明天再处理，钟誉前几天就给司机放了一段时间的假，明天他要去公司，只能开盛明之的那辆车。

一同上到二楼，面对客厅两侧两个开着门的房间，盛明之看了看钟誉，并没有进去。

她的视线落在茶几上，那对陶瓷的千纸鹤，相依在一起。

似乎是小时候在《动物世界》纪录片里看的，鹤看上去遗世独立，其实是群居动物。

盛明之收回视线，对钟誉说：“今晚我要跟你一起睡。”

钟誉望她一眼，点点头说好，就把她推进房间。

所有的灯都关上的时候，视线会有一个短暂的时间陷入一片漆黑，即使是身边人都看不见。盛明之就是在这个时候摸到了钟誉的手，她抱着他的胳膊入睡。

等到钟誉感觉自己的视线恢复时，盛明之已经睡着了。

她入睡一向很快，尤其是今晚这样大张旗鼓地折腾过之后。

黑暗之下，她的眉目轮廓并不清晰，钟誉仅仅是凭着印象，手指虚虚地悬在她脸上，描摹她的五官。他尤其爱盛明之的双眼，也尤其恨那双眼睛。

她的长发铺在他的手臂上，很宁静。

人的感官总是互通的，视觉的效果一旦被削弱，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清晰。

她身上那股常用的水生调香水味，今夜似乎更浓；还有她静到几乎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些都在昭示她距离他不过寸余，他伸手就能触到她、能抱紧她，他只是不太敢确信，也不觉得有什么证据能佐证他的确信。

这一晚的觉睡得不太好，刚才的那个梦数次侵袭而来，数次将他惊醒。

不过手一弯，就能感受到盛明之在他身边，算是聊以慰藉。

而盛明之一向好眠，钟誉将她从自己怀抱中抽离的动作很轻很小，一直到他离开她都还在睡。

没有互道早安的一个早晨。

盛明之起床之后没有吃早饭，只是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又坐回他的床上。

钟誉的平板就放在床头柜上，她轻易解了锁，靠在床头看自己那辆车的定位。

华安集团总部并不在市中心，从他们家开过去的路也不远，一路上车子很少，路况简单。

平板上，她的车在公路上开着，盛明之一只手揪着身下的床单，看见车速一点一点降下来，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住。

盛明之将平板盖过去，不再看。

她试图端起床头柜上的牛奶，但因为手抖，牛奶洒了一些，烫到她的手心，倒是并不觉得温度伤害有多大。

比之更大的是胸腔的震痛，地动山摇一般，碎石从山顶开始崩塌，裹挟着雪朝山脚下的人那里滚下来，越滚越大，积成一只球，震得山体抖动，紧接着更多的雪像瀑布一样飞泻而下，一座雪山轰然倒塌。

盛明之双眼盯着前方，一直没有聚焦。

强烈的耳鸣霸占她的所有感官，令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就这样在床上坐了一上午，没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盛明之换了一身衣服下楼，刚好撞见阿姨看她的眼神。

那种担忧、无措。

她比任何时候都难以发声，于是干脆就不讲话了。

盛明之朝阿姨点了点头，朝大门口走去。上午保险公司的人来处理了钟誉的这辆帕加尼，中午所有的保镖都被撤走，盛明之甚至不需要跟任何人起冲突，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他们的家离开。

院子门口有一只摄像头，她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上了那辆来接她的车。

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地，盛明之告诉司机直奔机场。

取完登机牌，第一个给她打电话的人是陈隽廷。盛明之把手机关机，在服务台借了一根取卡针，将手机卡顺手扔进垃圾桶。

她总是习惯做一切事情都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可能。

是在打开护照包的那一瞬间，盛明之看见了那张照片。

她看着镜头做鬼脸，画面里钟誉在她身后，淡淡地笑看着她。

闪光灯之下，她的眉目更黑，唇色更鲜亮，连镜头也偏爱她，连带着她身后的他也好像被一束光照到。

或许更早呢？她并没有想过这一点。

只是此刻有些鼻酸。

机场的广播一直在播报：盛明之旅客，盛明之旅客，您乘坐的EK99703次航班前往波士顿洛根将军国际机场的登机口即将关闭，请听到广播后尽快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