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盛明之在想,也许他们之间只应该存在这种关系,从他们的第一夜,到七年之后的这一晚。
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吻又苦又涩,让她牙疼,她不想继续了。
但钟誉按着她的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把她抱到沙发靠背上,感受到盛明之的手推在他肩膀上,她的掌心在抗拒,头却埋在他肩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钟誉,你放过我。”
“你想去哪里,我们一起去。”
泪水咸而苦,加重了这个吻的涩意。
“去没有你的地方。”
“所以走了就永远不回来对不对?”
钟誉堵着她的唇,明知道她的答案他还要问,怎么不算自讨苦吃?真的问出来,又没有勇气听答案。
盛明之被他抱到他的床上,那张他们相拥而眠过几个夜晚的温床,她的气息一点一点淡去,让人觉得害怕。
她的头发有些湿了,贴在颊侧,被床头暖黄的灯照着,而他突然不想看她的眼睛,擡手将灯灭了。
“盛明之,你永远不会爱我是不是?”
盛明之咬着他的肩膀不回答。枕边人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熟悉,习惯、姿势,还有到达最高时的声音,偏偏这种熟悉让人觉得难受。在钟誉并不觉得自己爱她的时候,他只当这是一种契合,后来居然有一段时间,会自作多情成一种相爱的表现。
她丝毫不介意跟他接吻、上床,不介意他们之间的一切包括他本人。
钟誉开口时嗓音喑哑而艰涩:“恨我也可以。”
她闻言笑了笑,那种浑不在意的单纯被逗笑,听起来很刺耳。
盛明之在他的臂弯里休息了一会儿,兀自坐起来,穿好那件被剥落到地上的睡裙。手腕再一次被他抓住:“不许走。”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点亮台灯,也看见他的眼睛因为强光猛烈地眨了一下。
“钟誉。”她的声音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你是不是活得太顺心,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爱你?”
盛明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擡着眉,神情很轻蔑。
她明明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是,她也知道怎么样最伤人。盛明之从来就不愧于将任何刻薄的话脱口而出,对他,她本来是明白收敛的。
她能感觉到握着她的手松了,刚打算抽回来,被他用力拽倒到床上。钟誉翻身将她钳在身下,缚住她的双臂按在胸前。
他的眼尾还是红着的,让盛明之晃神,原来早已分辨不出当时的眼泪究竟是他的还是她的,就像他们的血一样交融在一起。
“如果我说是呢?盛明之,如果我说,我非要你爱我呢?”
她别开头,细细能嗅到枕边他的气息,早已与她密不可分,竟然让她一时鼻酸。
“真没意思。”
他的额头贴在她的肩膀上,这句话从她的胸腔传递到他的耳廓,振聋发聩。
钟誉松开她的手,仰躺着重复她的话,自嘲般笑笑,眼尾再度濡湿:“真没意思。”
盛明之匆忙起身,摔上他的房门。
她没回房间,去阳台点了支烟,火星险些烧到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盛明之缓缓拢到耳后,看着面前无垠的海和远处黑漆漆的岛,就像一片又一片荒芜的废墟,连成她脚下的路,又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这种感觉很熟悉。
十八岁那一年盛明之主动去找钟誉,在他提出结婚之后,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完全没有用一段婚姻报复柏思勉或者让柏思勉死心的想法,她不会这样牺牲自己。她只是很乱,乱到钟誉抛出来一个选择,她就紧紧抓住了。
她问过自己,真的需要一段不存在爱情的婚姻吗?盛明之自己给出的确切答案是肯定。
后来他说她可以后悔,她并没有。
时至今日,盛明之再去探寻自己那天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接受那句简单的“结婚吧”,她已经想不到了。
现在看上去,她和钟誉的婚姻堪称圆满,世上并非任何一段婚姻都能这样默契且相爱。
但她只是认为,任何一件事情都应该有始有终,情感是不应该作为一项考察因素在内的,尤其是他们的婚姻。
一根烟在指尖燃尽,盛明之点了第二根,她很少这样。
在银色打火机合上的时候,盛明之心灵感应一般回头,那条披肩已经盖到她肩上了。
入秋夜凉,她穿着单薄的睡裙,也终于察觉到肩膀有些冷。
“谢谢。”
钟誉没应,夺过她齿间的烟咬下,坐到那张椅子上。
他并不知道他们看海的视角是否一样。
事实上是,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
海面悠远,最远处和天接在一起,东面的岛屿上有一处灯塔,光亮找到这个地方,已经微弱到可以不计。倒是月光明亮,被一层薄薄的云挡着,还能照到海面上。
也照到盛明之的发丝上,根根分明,在发光似的。如果把她放到月亮上,也不会很突兀,本来就很高,很远,永远碰不到。
她转过身看他,他低下头。
盛明之一时间很想问一个问题,这次轮到她问了:“二哥。”
她这样叫,语气里揣摩着,觉得几分好笑,钟誉自然地皱起眉。
她接着问:“我们当初为什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