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以前也这样吗？钟誉并不知道，他不仅不知道，还想象不出来。从最开始接触，到后来熟悉，盛明之就已经是一个傲气十足的大小姐了，她在生活中极其难得会露出生动的一面。

七点钟，这一天天气很好，入了秋凉爽晴朗，气温又不至于太寒凉。疗养院起得早的病人们已经去花园里面晨练了。

钟誉向保安招呼一声，直接把车开进去。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敲门进去，院长并不意外看见他。

“小温已经离开疗养院了。”

钟誉对这个结果似乎也并不惊讶，尽管他是为了见盛温而来的。有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猜到的，也算是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即便如此，他还是明显感受到了胸腔一阵钝痛，回音一般久久不息。

连喘息都好像刀片割过喉咙：“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院长在回忆，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四天前。你来得正好，她有份东西托我给你，还有几句话要转答。”

钟誉坐在皮质沙发上，心里骤然升起忐忑。

还有一点难以觉察的欣喜。原来盛温是知道他的。

院长去后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钟誉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只陶瓷千纸鹤，跟他上一次从这里买回去的那只，似乎是一对。

院长的声音温和笃定，长辈式的宽和：“小温说，她知道你不缺钱，所以没有给你准备什么贵重的礼物。不过她觉得你同她还算有缘分，当时你买走的那只千纸鹤就是她做的，后来她做了另外一只想要组成一对，现在送给你。”

“明之很小的时候，跟着小温一起学画画、做手工，她就是那个时候学会折千纸鹤的。小温说，这小孩如果觉得什么人很重要，就会送对方千纸鹤。”

钟誉兀地想起那一天撞见盛明之在收拾行李，沈泓仪送给她的生日礼物，用精致的盒子装着，里面却仅仅是一只纸折的千纸鹤而已。

难怪盛明之看到那只千纸鹤会那么生气，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列为重要的人，那他凭什么冠冕堂皇地摆一只千纸鹤在家里？

他喉咙有点涩：“盛阿姨还有说什么吗？”

“小温还说，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和关心，她不见你并非是不想，只是身体状态的缘故。其余的，只托我祝你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看上去简单的祝福，实现起来的难度才最大。院长叹了一口气，很显然是看到了昨天那场惊世骇俗的新闻发布会。这对夫妻在发布会上出尽风头，但就像某些盛极必衰的定律，关系也在那一刻到达顶点，随后等待他们的，只有无限下坠，下坠，直到坠落到谷底碎开。

钟誉不清楚现在他们处于坠落的哪一阶段，也不知道谷底到底在哪里。

多说无益，他站起来：“多谢您。”

院长的眼神近乎不忍的慈悲：“明之这小孩，我与她接触不多，但能看出她性子犟，如果你们有矛盾，不能激她。她哥哥做出那种事情，真是罪孽。”

她还不忘替盛明之说话：“她本心并不坏，只是冲动一些。”

钟誉很明白。

她当然不坏，她唯一的缺点是不爱他。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钟誉去了不远处的小区。小区门口的中介正在整理玻璃上贴着的房源图，撕下来几张，又贴上去几张新的，有人在此落脚，有人抛售逃离。

老小区的安保并没有那么严格，只是外车进不去，他将车停在路口，凭借记忆找到了盛明之以前住的那栋楼。

那还是她在国外的时候，盛明之让他帮忙去老房子里取一个木头画框。

单元的不锈钢铁门关着，如果没有钥匙，得按住户铃才行。

钟誉运气好，刚好赶上三楼的老太太买菜回家，他顺手就帮老人拎起那个拉杆布袋。

他的气质和这里完全不相配，颀长的身形，冷漠到疏离的气质，不过人倒是挺热心的。老太太看着他问道：“小伙子住几楼？”

一口泉城乡音的普通话，钟誉反应了几秒才答：“六楼。”

“你是不是602娟娟的儿子，终于回国啦。”

钟誉摇摇头：“不是，我住601。”

“601前两天不是刚刚卖出去？你是新住户？”

三楼到了，他淡淡敷衍：“是的。”

601的门大开着，一个中介穿搭的女人正在组织清洁人员整理，搬进搬出了好几只箱子。

钟誉皱着眉上前：“这套房子卖了？”

中介快速打量他一番，说道：“是的，房子是老了一点，但胜在学区好呀。我手上还有几套小区的房源，您要不要看一看？有相同户型的顶楼，也有一楼带花园的，您......”

没等她说完话，钟誉已经迈步进去了，房子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旧家具已经被搬了出去，客厅堆了几只纸箱放着杂物。

他才想起刚才驶出小区的那辆搬家货车。

现在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合同已经签了？”

中介跟着他进去，忙应道：“是的，卖家和买家都很爽快呢。我手上另外几套也是房东急卖的，您要不要......”

钟誉的视线落在胡桃木地板上，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眼花，总能在地板上看到盛明之的脚印：“成交价多少？我可以加价接手。”

中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看钟誉态度很坚决，立马说：“我得问一问卖家和买家。”

“现在去问。”

房子的事情钟誉委托了他的律师过来处理。盛明之消失了十几个小时，他突然想到她会出现在哪里了。

几百公里返回宁城，在他到达老宅的半个小时之前，盛明之乘坐的车刚离开钟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