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钟誉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明之,不用拿协议来催我。我说过,没有利用完就扔的道理,你也没有溜之大吉的权力。”
盛明之歪了歪头,扯出一个嘲讽的笑:“钟誉。我跟柏思勉在一起那么多次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你是怎么忍受头上戴那么一顶绿帽子的?”
她想激怒他,但钟誉并不接招:“你是不是忘了你在床上最爱喊谁哥哥?”
盛明之冷冷地望着他:“谁跟自己的妹妹睡在一张床上?你也不觉得自己龌龊。”
“当初不是你来找我睡觉?”
她扯了扯唇:“我找你睡你就睡?你的心难道长在我身上?”
这句话并没有哪里不对劲,但盛明之不说话了,她别过头,有些心虚。
钟誉握紧了她的手:“我是龌龊。那就龌龊到底,盛明之,你永远别想着跟我离婚。”
盛明之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那种疲倦和无力感再度蔓延她全身:“没关系。你不接受,我还可以诉讼,时间久一点而已,我耗得起。”
钟誉也笑,是那种毫不在意的轻蔑:“诉讼?盛明之,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什么理由诉讼离婚?婚内出轨的过错方,出轨对象还是你亲哥哥?”
是她刚才非要以这个为借口,钟誉同她在一起多年,最懂得以牙还牙的道理。
盛明之彻底被他惹恼了。结婚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失态,她摔了一只花瓶。
隔着一层楼都能听见陶瓷碎裂的声音,这个花瓶比上一次她房间里那盏破碎的床头灯还要惨烈几分:“钟誉,你最好记清楚我们结婚的时候说了什么!你,我,我们之间,是因为利益结合,现在彼此都得到想要的,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离婚!”
明明是钟誉自己忘了,只要达成目的,他们就离婚。现在她的目的达成了,两人也成功把彼此耍得团团转,那些预支的耐心都应该耗尽,不残留分毫。他们之间原本存在的感情,也应该像他们的婚姻一样点到为止。
钟誉望着一地的碎瓷片:“盛明之,给我一个非要离婚的理由。合作之外的理由。”
盛明之顿在原地。
这是一件她很早就意识到的事情,也是她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她现在祈祷钟誉不要说那三个字,否则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
至少现在,她不愿意说出任何唾弃的话。
盛明之浑身都在抖,她飞快地抓起一片碎瓷片,牢牢地攥进掌心,很快就鲜血淋漓。
钟誉完全没想过她会这样,她明明是——明明是最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他快步要夺过她掌心已经沾着粘腻鲜血的此片,她攥得紧,他就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即便瓷片最尖锐的地方也会划伤他的手,两个人的血液交织起来,根本难分你我。
他们的血融在一起,像一团来自地狱的火。
他掰着她的手,眼睛同她僵持,语气却温柔起来:“盛明之,我......”
盛明之果断地打断他。
他听见盛明之清晰的字句,恐怕此生不会再有一刻堪比如今更清晰。
“钟誉,你不愿意离婚,只是因为爱上我了而已。”
她自己扔掉那片碎瓷片,突然看到了那只一直放在桌上的陶瓷千纸鹤,笑意更加嘲讽。
她刚刚不愿意说的话,现在轻易脱口而出。
“可是你,钟誉,你凭什么爱我?”
她是如何诠释爱这个字的?钟誉无数次想起来。她轻蔑,像躲避蛇蝎一样,仿佛这是多腌臜的事情,仿佛低贱的不够格去碰她的脚趾。
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他爱她,原来她始终不愿意让他亲口说出来的是这句话。
原来她爱着许多人,许多人爱着她,而他配不上她的爱就算了,连爱她的权力都被剥夺。
钟誉因为这几句话僵在原地,他一时间失了神,甚至忘记去拦她。
他在慈善拍卖会买下的那只千纸鹤,被飞溅的瓷片划伤一个角,已经变成一个残次品了。钟誉早就忘记他当时为什么买这个,那么多东西在眼前,他只看见了这只工艺粗糙的千纸鹤。他那个时候是不是自大地想,她会喜欢。
不过为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然而她从来没有发现,还是说她觉得他连送给她一只千纸鹤的资格都不应该有。
盛明之下了楼,她越走越快,阿姨的惊叫和担忧被她扔在身后,一步两步,再不走到门口,她担心自己会立刻晕倒。
沈泓仪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她钻进车里,不顾手上汨汨的鲜血已经覆盖干涸的黑红血迹。
盛明之的眼神直直盯着前方,眼前却一片模糊。
她只是不停重复:“带我走,带我走,可可。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