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之，你就是在对我生气，但我不明白。”

盛明之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刚才她和钟誉还是一伙人的样子，但现在她没有耐心去想明白，于是伸手指着门：“你出去。”

“你自己冷静了再跟我说话吧。”钟誉那时候也有脾气，他走之前将门摔得很重。

在钟誉所接触过的人和世界里，至少，至少，所有人都应该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心平气和沟通，他从没见过有人如此不讲道理。

他明明是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说话的。

冷静五分钟，一门之隔的两人，气焰都消了不少。

但仍然是一个想不明白，一个更加想不明白。

盛明之开门出去，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我明天搬回夏令营。”

他没好气：“早上七点起来晒太阳？你最好能接受这种作息。”

盛明之接受不了，又把门摔上了。

摔门的声音很重，仿佛平地一声惊雷，把盛明之吓得惊醒。她猛然睁开眼睛，从窗帘缝那里可以看见光线，她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看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睡了将近十七个小时。

床头有一杯温热的水，一片退烧药放在药盒里。

擡眸，钟誉就坐在她床左侧的沙发里，整个人陷进去，很疲倦的样子。昨晚的意识再不清醒，她也知道谁在喂她吃药，看上去他守了她一夜。

她打开药盒，把退烧药吞了。

盛明之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发过烧了，浑身滚烫的感觉加上一场沉重的梦魇，让她此刻的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过她还记得昨晚电话院长跟她说的话。

去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再出来的时候钟誉已经不在她房间里了，连同床头柜剩下的半杯温水和空药盒也被他带走。

都要离婚了，做这种事实在是，毫无意义。

钟誉在楼下吃午餐，盛明之本来想忽略他，然而被他叫住：“吃完再出门。”

海鲜粥火气太旺，阿姨给她煲了清淡一点的百合粥，她嘴里没什么味道，也只喝了一点。

“你昨晚没睡？”

钟誉头也没擡：“睡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盛明之起身要走。

“等一下。”

听见他说话，她有点不耐烦：“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钟誉望向她，眼里的疲惫很明显：“你昨晚梦见什么了？”

她愣了一下：“什么？”

“你梦见我了？”

盛明之瞪他一眼：“没有。”

他却了如指掌地笑了：“没有，那你让我去死？盛明之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恨我，我都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你都恨不得我去死？”

他的话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梦里的话你也当真？”

“梦见我什么了？”

她咬了咬牙，双手撑在桌上，呼吸迫近他：“梦见有人同时绑架你跟柏思勉，我选择救柏思勉。”

钟誉借机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留有一丝百合的香气：“撒谎。”

他也学会了像盛明之一样，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惹人生气。如果不是有事情要忙，盛明之真想像昨天下午那样再咬他几下。

没再多说一句，她坐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盛明之今天先后约了两个律师见面，查出柏思勉的人跟踪她之后，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处理对方，因此她处事很小心，自己开车出去，在闹市的地方换另外一辆车开。

地点在一家很私人的茶室。

林律师专门负责处理她的离婚协议，内容已经敲定得差不多了，她今天来确认一遍，提出更改其中一条。

“这一条，夫妻共同财产分割需要改一下。”

林律师说：“这是我们可以为您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了。”

她微微笑：“我并没有嫌少，二分之一可以改成三分之一，我只要三分之一。”

算作这场婚姻里她对钟誉的补偿。

林律师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处理过那么多离婚案，盛明之还是头一个主动拟定协议却愿意让利的人。她劝道：“盛女士，您日后有出国的打算，其实这笔钱对您来说，还是挺重要的，况且这样的财产划分非常公平，您可以不用退让。至于签署，如果对方不愿意，我们会尽力协调。”

盛明之没有想那么多，钟誉并不像是会因为钱而跟她翻脸的人，她只是突然良心发现：“不用，就按我说的办。”

林律师叹了一声。

涉及到婚姻内的私事，她作为外人其实无法过多插手，也许有内情，也许有难言之隐。这世上很多夫妻走到这一步，对彼此来说都已经足够艰难了。

送走林律师，第二位陈律师踩着点到，出示了几份公证文件给她：“按照我当事人的委托，这笔七百万的流动资金会于下周一打到您的卡上，您在这里签字就好。”

盛明之的字很像盛温，那是因为她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待在家里。她的字是盛温教的，一笔一划，先是学写她的名字，学会之后，盛明之自作主张地想学“温”字怎么写，却怎么都写不好，还是盛温看不下去，把着她的手教她写。

盛温。

盛明之。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讳莫如深的道理，如果她能明白最好，不能明白也很正常，盛温只求她始终做一个清醒的人。

她签完字，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我妈有说什么吗？”

陈律师公事公办地摇了摇头。

盛明之记得昨晚院长说的话。她说盛温不见了，连同她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疗养院的护士们先前很着急，后来在她的床头发现一张字条。

盛温把自己所有的画都卖了，具体金额不知，只委托院长帮忙联系盛明之，她作为母亲，有东西要给女儿。

盛明之不知道是否是沈泓仪同盛温通过气。

还是说母女之间，就算隔着遥远距离，也清晰算到对方每一步。

盛明之把自己的现金流全部给了沈泓仪，可是她要走，怎么可以没有钱傍身。多一分都好，多一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会多一分自由。

院长不忘安抚盛明之：“你妈妈那里你不用担心，她说到时会联系我。她还说，她不会亏待自己，给你的钱并不是全部。”

晴朗的午后，盛明之一个人在茶室里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