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隐隐为钟誉那一头担心，和原来相差了百分之十五的代理权占比，一个问题就容易从顺利变得棘手。
她弯指划了划眉毛，看向柏思勉，他好像也有点失神。
“你今天来找我，想说什么？”
“并没有。只是想看看你。小宝，我们很久没见。”柏思勉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杯温水，眼神并不落在她身上，反倒显得他更无辜。盛明之还记得自己在国外那几年，柏思勉会特地飞过来看她，每一次他过来，都会说这样一句。
很久没见。几年很久，几个月很久，几天也很久，日思夜想，怎么样都是难熬的。
盛明之在想，倘若自己这时候只有十八九岁，倘若是她刚刚和钟誉结婚的时候，应该会为他的想念动容，然而现在再向内去剖，竟然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唯余下一阵难耐的牙酸，是少年时的齿痛未愈，不知是否终身不愈。
她正在处理工作，刚好有几个问题问他，柏思勉站在她身边跟她讲清楚了。这是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们两个之间难得的平静时刻，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也没有怨恨，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样会让盛明之觉得很轻松。
但这些结束之后，柏思勉并没有要走的样子。
盛明之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食指在桌上轻点了点，总算和他对视上：“思勉哥，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喊他思勉哥了，柏思勉心里一阵钝痛，五脏六腑颠倒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这个问题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小宝，你为什么会去妇产科？”
盛明之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问题，嘴角微微勾起，但笑意并不明显：“做检查。”
柏思勉震惊地望向她的小腹：“你怀孕了？”
“只是去确认。”
柏思勉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身形晃了一下，几乎难以发出声音：“他知道吗？”
盛明之托腮看着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然而看着她笑盈盈又怀着心事的一双眼睛，柏思勉知道答案了。他想，或许，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如果她希望他保密，他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即便在收到她行踪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但现在得到了她的确认，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仿佛深处风雨飘荡的海面，狂风暴雨掀翻孤舟，又苦又咸的海水从鼻腔和咽喉一同灌入，伴随着失温。
不，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恐怖，他只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想要吗？”
盛明之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有神情微微变了，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这种牵连在他们之间，就好像体内相同的血液流动交汇，不需要她说一个字，他当即就能领会。
柏思勉咽下卡在喉间的所有，声音变得沉而稳：“好。小宝，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盛明之微笑以回应。
当事人很平静，但柏思勉并不。他在她的办公室里不安地踱了两步，说：“我手上还有工作要处理，不需要太久，二十分钟。等一下我来找你，你别开车，外面下雨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回哪里都随便你。小宝，等我二十分钟。”
门推开的那一刻，柏思勉听见盛明之的声音：“柏思勉，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去了妇产科？”
不是质问，极其单纯的好奇，他手上的动作随之一滞，答道：“我有个朋友在二院骨科，姓安，你也认识。”
盛明之恍然大悟，声音仍然从他背后传来：“原来是这样。你去忙吧，我等你。”
门因为惯性晃了晃，柏思勉穿过走廊的动作很快，他办公室前的秘书同他问一声好的时间里，他已经进去了。他给自己接了一杯冰水，一口气全部喝下去，还不足以让他冷静。
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应该是去问一问有经验的同事怎么照顾孕妇，但他现在贸然去问太容易让人起疑心，盛明之未必想让很多人知道。那就先在网上查一下。
页面浏览到一半，柏思勉停住手。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原先不能容忍他和盛明之的感情里出现第三个人，即便他才是她婚姻中的第三者，他甚至不可以接受她的心意稍有偏移。但现在，只要盛明之愿意和他一起离开，他完全可以接受抚养她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这从来就构不成一个棘手的难题，可柏思勉还是觉得自己疯了。
荒唐，然而任何荒唐发生在他们之间，又可以大方落下合理二字。
她的态度很显然，她愿意跟他走，那他就已经无可挑剔了。
柏思勉现在哪里还看得进去什么文件，拿着车钥匙直奔盛明之办公室。这个点同事们大多数已经下班，企发部的工位上灯全都关了，盛明之出了办公室，柏思勉正往她这里过来。
他伸手要接她的包，被盛明之拒绝：“不用这么小心。”
“还是应该小心一点，你一向气血不足。”
她笑了笑：“好吧。”
这几天连续有雨，柏思勉觉得地下车库湿气太重，让她在一楼大厅等着，他会把车开过来。盛明之站在遮挡的边缘处，低头看见雨水打湿她的鞋头，让人不那么愉快的天气。
柏思勉把车开到地面，下车撑开伞，几步路的距离也不肯让她淋一点。
盛明之站在他的伞下，并没有往前走，意有所指。
“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你当一个父亲，应该还不错。”
柏思勉低头笑了笑：“只是如果吗？”
她摆摆手：“算了，不做如果的假设。”
他将她送到副驾，车门才拉开，两人都听见身后融在雨声中无比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冷、沉，比这天气要暗上几分：“盛明之，你是不是忘记自己并没有离婚？”